无月之夜,血海深仇 (四) (第2/2页)
别了十几年,对父母的印象只有童年时模糊依稀的记忆,所以她虽然伤心,但那种失去亲人的痛彻心扉,竟不及今日这般的清晰。 最无法接受的,一箭射穿墨翎腹部、致他们于死地的人,竟然是自己朝思暮念、全心全意去信任、与之许下了一生一世的誓言的男子。 乌伦,他为什么要骗自己? 一时间,所有的伤心、愤怒、自责,齐齐涌上了阿璃心头,全身气血翻涌、五内俱焚,一股猩甜涌上喉咙,唇角逸出一丝殷红的血来。 延羲伸手圈住阿璃的肩膀,把她半揽入怀中,另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暗自查看着她的脉象。 阿璃垂下眼眸,脸上泪痕犹在,无力地低喃着,“是我害死了它……”若是自己带走了慕容炎,燕军绝不敢冒然放箭。一念之差,竟害死了她爱若亲子的墨翎。 延羲的手指从阿璃的手腕上移开,声音柔软地说:“不是你的错。” 阿璃抬眼看着延羲,“你不明白,我其实……” 延羲此刻的眼神,褪去惯有阴戾和嘲讽,犹如秋水明波般的清澈和温柔,反倒让阿璃觉得莫名的警惕。她话说了一半,又犹豫地停住,心里自嘲地想着,明知道风延羲是个为达目的什么事都愿做的人,自己却在他面前哀伤忏悔,难不成,还指望他安慰自己?弄不好又被他抓住弱点、加以利用…… 她移开目光,挪动着受伤的手臂,慢慢撑离了延羲的怀抱。 延羲眸色一暗,松开揽着阿璃的手臂,唇畔浮出一道轻蔑的笑,“不明白什么?不明白你后悔杀了慕容炎?” 昨夜他从慕容煜手中救下阿璃,抱着她离开之际,阿璃竟然攥着他的衣袖求他拿解药去救慕容炎…… 顿了顿,他冷冷地继续道:“你不是赌咒发誓地说,你最关心的人,是个东越男人吗?为了他,你不惜刺杀北燕国君,如今心愿达成,又后悔什么?人生在世,不可能对身边的每个人都同样看重,为了最重要的那个人,牺牲几个次要的,又有何悔?难不成你妄想着事事两全其美,但凡让你看得入眼的男人都要照顾周全?”
阿璃悲怒攻心,却又一时想不出反驳的话来。当初自己的确是为了仲奕做出了刺杀慕容炎的决定。 如果可以重新选择一次,为了保全仲奕的性命,是不是其他的牺牲都算值得?包括墨翎,包括乌伦? 恼怒的同时,悲伤的情绪反倒被冲淡了,阿璃坐直身子,暂且将伤心之事压至心底,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恨恨地瞪着延羲,“什么看得入眼的男人?你胡说些什么!” 延羲盯着阿璃,“昨晚你为何拦着我,不让我取慕容煜的性命?” 阿璃的眼帘猛地垂下,睫毛迅速地扑闪了几下,“当时追兵已近,你若出手杀他,稍有延误,只能让自己陷入危险。” 延羲讥讽地勾了下嘴角,“想不到,你倒是会关心我的安危……” 阿璃打断道:“你不是说过,他要是死了,恐怕激得士气更高?反正现在慕容炎死了,他要处理国丧,就必须撤军回蓟城,你我的目的俱已达到,没有什么好遗憾的!” “你现在,终于有几分杀手的样子了。” 延羲背靠着车厢壁,语气稍转柔和,目光却依旧紧紧锁住阿璃的表情,“遗憾的是,你给我们留下了个极难对付的敌手。我在燕军大营安排的细作回报说,慕容炎临死前把王位传给了慕容煜。将来他要为兄报仇,说不定会倾举国之力来追杀你我。” 王位?乌伦,竟然要登基为一国之君…… “世上认得我是魍离的人不多,只要你的手下口风够紧,他要找出刺杀慕容炎的人并不容易。” 阿璃嘴上淡淡地说道,心头却满是苦涩。 经此一事,自己和乌伦注定是缘分尽散,她不能原谅他杀了墨翎,他也更不会原谅自己杀了他的兄长。海棠花前的誓言、情话、缠绵,终成一场幻影。也许,自己原本就不应该、奢求着平常女子的幸福…… 阿璃侧头瞟见车厢壁的案头上放着些绷带药瓶等物,旁边还有一把酒壶。她试着移动了一下身子,大腿上的伤口立刻钻心地剧痛起来。 延羲坐起身来,“不要乱动。你腿上所中的铁箭擦骨而入,伤口极深,昨夜蘅芜为了拔出箭矢,又不得不割开了些皮rou,最后用了好几瓶冰蕊云芝才止住了血。” 阿璃摸着腿上的绷带,只觉得五脏六腑里的气息再次紊乱翻涌起来。 曾几何时,她低声哼唱着“猗嗟昌兮,颀而长兮”的歌谣,手指滑过受伤昏迷的乌伦的脸,轻抚过上面的每一道轮廓。歌中那位擅长箭术的美少年,有着和乌伦一样高大颀长的身材、明亮清澈的双目、举世无双的箭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第一次见他用箭,竟是用在了自己身上…… 她伸出手,指着案头上的酒壶,“把酒递给我一下。” 延羲转身拿起酒壶,递给阿璃。 阿璃举起来,直接对着壶嘴喝了口酒,呛得直咳嗽,“这……是什么……酒?” 延羲伸出去相阻的手停在了半空,蹙眉道:“这酒很烈,是用来清洗伤口的,不是用来喝的。”顿了顿,又缓缓说道:“你伤的不轻,此时饮酒只能伤身。” 阿璃止住了咳嗽,并没有答话,只是放下酒壶,转过头、从车帘的缝隙中打量着车外的天色,“我们是在往越州走吗?追兵都甩掉了吗?” “你现在才关心追兵,是不是有些太迟了?”延羲仰靠到车厢壁上,半垂着眼看着阿璃,“我们现在化装成商队,正在去宛城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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