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 (二) (第2/2页)
宴会上见到了风伯钦的儿子风延羲。按理说,我应该把对他父亲的仇恨转嫁到他身上,可我却又听说,风伯钦其实是死在了这个儿子的手上。所以,我抱着一种更像是好奇的心理,在夜宴之后,暗中跟踪上了他。 那一晚,恰逢蓟城的初雪之夜。我看见风延羲和燕国王妃,在一堵宫墙下相拥相吻,我当时离他们不过数丈的距离,他竟然毫无察觉。看得出,他那时眼里心里,只有王妃一人而已……” 程武瞟了慕容煜一眼,呵斥白原道:“休要胡说!” 他心里,其实颇为感激白原揭露出了阿璃的真面目。但阿璃终究是燕国的王妃,他可以接受对她本人的任何羞辱,却不能容忍慕容煜被连带失了颜面。 白原叹了口气,对慕容煜再次揖礼,“请恕白某唐突。但此事关乎白某设局的一些细节,不得不提前讲出来。” 慕容煜面色苍白冷凝,“继续讲。” 白原又继续道:“第二天,我思索良久,觉得风伯钦既然已死,魍离又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就算我想替师弟报仇,也无仇人可寻,所以,便打算跟濊貊使者一同北归。 谁知那一日,恰巧遇上陈国龙骑营在北苑行刺陛下,我当时也随克尔合在北苑围猎,就顺路去事发之地看了一眼。哪知这一去,竟让我发现一个天大的秘密。 几名身亡的刺客,都是死在了一柄异常锋利的匕首之下。而那样的利器,普天之下,只能有一件。便是当年,我连同那把银弩弓、一起送去了扶风侯府的那把匕首。 我寻了个借口,特意去拜访了纤罗公主,辗转打听到,出手击毙刺客的人,竟然是王妃!
一开始,我不能单凭一把匕首,推断出王妃就是杀手魍离。她是扶风侯府的表小姐,就算手里有我为风伯钦铸造的利器,也并不奇怪。但听纤罗公主所言,王妃当日击毙刺客的招式凌厉狠绝,完全不给对方反应的机会。我也是习武之人,明白这种手法,只有从小经过严酷的训练,方能习得,且多半用来偷袭行刺,不是什么光明正大、比武拆招的路子。 我心里既起了怀疑,就舍不得断了这条线索。于是我献出兵器设计图,自荐为燕国效力,实则想趁机接近王妃,确认她的身份。 运送连弩和倒钩箭到华阳关大营的那天,我特意将连弩弓递到了王妃的手中,请她试用。要知道,我设计的连弩,箭匣分为多层,一般人根本不会知道该如何装箭,而王妃的手法,却十分熟练。 除此之外,我还留意到王妃的一个习惯。每当陛下挽起长弓时,王妃总会不经意地移开目光,避而不看。” 白原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慕容煜一眼,“我听人说过,当年魍离潜入燕军大营刺杀先王那夜,她的黑雕坐骑,就是折在了陛下的长弓之下。 我曾向军营里将领打听过当年魍离刺杀先王的细节。她选择从中军帐顶以弩箭偷袭,手法跟当年行刺我师弟时一模一样。但不同的是,她没有攻袭先王要害、直接取其性命,而是选择了在弩箭上淬毒。且所用毒药的毒性,不会立刻发作。 我猜想,她刺杀世景时,年纪尚幼,没有什么经验,曾在出营的时候吃过很大的亏,几乎丧命,所以,当她再度以同样的手法刺杀燕王时,考虑到以前的失误,因此没有选择一箭毙命,而是打算挟持燕王为人质,助自己全身而退。 但最后,她并没有带走燕王,放弃了明明可以用来保护自己的盾牌。其中的原因,我想,陛下应该能猜得出。” 慕容煜抬起眼,视线却茫然不知落向何处。 黑夜的墨色浓重。山林边缘的上空,有一些长伸而出的树枝映在了月光下,纤细盘曲的枝影,仿佛黑暗中绝望的人探出的双手,想要牢牢握住眼前这唯一的光明。 慕容煜想起了另一个黑夜,一个没有月光,只有杀戮和血腥的、充满了伤痛与愤怒的黑夜。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为何那个被他用刀抵住前胸的刺客,会流着眼泪、不顾生死地劝自己回营,为何会哀求着阻止同伙对自己痛下杀手…… 终于明白,她目光触及长弓落日时流露出的那一霎那的哀伤与愧疚…… 也终于明白了,她在自己父母兄长灵位前说出的那些凄惶自责的话语与誓言…… 他觉得自己的视线模糊起来,暗黑的夜色,连同那些班驳陆离的影像浓缩成了一团,狠狠地压到了他的心上,一股猩甜猛然涌上了喉间,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