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缁衣伴佛前(1) (第3/3页)
玄铁,几经辗转,仍旧回到姬氏手中,”暄眸中带了几分阴翳,“乃是姬氏族长送与未婚妻室的定物——”
“卞公子此去江南,想来亦是为着此事吧?”邱邕并无诧异,“王爷为何不亲去问问云姑娘呢?” 暄却答非所问:“春上书禾南巡,诸多事宜尚无头绪。。。。。。如今趁乱南下,许能另有斩获。” 显见赵暄无意多言此事,邱邕改口又道:“近日岍越倒无战报传来,想必仍旧久攻不下。” 暄登时拧起眉来,“今日朝会之上议及此事——区区一股山匪,底下又是先剿后抚、又是先抚后剿,翻来覆去一堆废话——” “王爷倒不能小瞧了这股山匪。”邱邕忽而插了一句,“埈中与岍越,两地祸事看似毫不相干,实则仍有待推敲。” 暄微微一怔,便听邱邕道:“癸巳年加开恩科,有一姓李名继的举子,想必王爷不曾听闻此人。” “李继?”暄不禁奇道,“先生怎也知晓此人?我困于埈川之时,莫家兄弟的谋士便自称李继,祖籍定洲——莫非此人竟也有功名在身?如何却又自甘流于草寇?” “癸巳科科举舞弊一案,王爷可还记得?”邱邕道,“当年受此案牵连褫夺衣冠,革除功名,永不录用者,为数甚众,此埭南李姓举子,便是内中之一,说来此人与我,亦算有同乡之谊。” “竟是埭南人。听先生如此一说,”暄道,“倒还有些印象。当年此案风头稍过,先生曾向父王举荐了几名寒门士子。” “正是。”邱邕道,“当日涉案学子之中,确也不乏饱学之士——十年寒窗,满腹经纶,最终却落得如此了局,自是于心不甘。一生投仕无门,若被有心之人收拢——” “未听从先生之言,当日确是父王思虑不周。”暄暗自一叹,又道,“饶是如此,身为读书人,既得圣人教化,更应明白天理伦常;举业无望,便可甘心为jianian佞邪途所用?” “王爷所言极是。”邱邕静静说道,“只有一样,许是王爷不曾想过——若收拢他们的,并非‘jianian佞邪途’呢?” “先生是说。。。。。。姬家?”暄眸光一冷,旋即却又摇头道,“断不会是姬家。姬氏已往,举国再无一门可号令南北诸世家,如今除却我赵衍皇脉,天下又何来‘正途’?” 邱邕却低声道了一句:“王爷莫要忘了,那上陵花树之下,亦不过只是一座衣冠冢——” 看似轻飘飘一句,落入耳中竟不啻一个惊雷——暄望着窗外骤然转急的雨势,凝神不语。 “另有一事亦不得不防。”邱邕并不看他的神色,接下又道:“圣上在前朝有意扶植寒族,而近些年后宫得宠的妃嫔,更无一出自八世家,陵南诸家怨怼已久。士庶之隔,虽无益社稷,而若要贸然革除,势必会动摇赵衍之根基——” “当日我赵衍得这天下,确是倚仗了他们。”暄冷笑道,“没成想如今有人亦要循这条旧径。” 待邱邕离去之时,暄送至廊上,那邱邕复又回身说道:“倒有一事,虽为王爷的内宅私事,却不得不再请王爷三思。” 暄只当是阿七之事,正待随口敷衍过去,邱邕却道:“王爷决意要将翀公子留在西府么?” 暄额角一跳,望了望邱邕,只见他面容甚是平静,便也不动声色道:“先生何出此言?” “如今翀公子尚且年幼,若旁人问起,王爷倒尽可含糊其辞。而待到翀公子日渐成人,问起生身之母,王爷又该如何作答呢?” 一时间仿佛又看见那个面容憔悴的年轻妇人,跪在自己脚下,满眼悲戚,苦苦求自己允她往西陵去。。。。。。心头一阵莫名的烦躁难安,暄颓然道:“何事也瞒不过先生。先生不必多虑,我近日曾命蓝大人替她诊过脉息——翀儿的生母,只怕已是时日无多。” 却说那阿七,怔怔忪忪回了内院房中,一言不发自掩了房门。篆儿小环如今已多少知了她的秉性,一时竟不敢跟着进去。好容易见着赵暄辞了前头的来客,一脚踏进后院月洞门——这二人候在廊下,脸上仍有些怯怯。 暄走过时也未留意,只随口问了一句:“为何不在里头服侍?” 小环便悄悄推了篆儿一把,篆儿只得回道:“方才婢子见姑娘掩了门,便是。。。。。。便是不肯见人的意思。” 虽知她脾气大,如此这般,暄倒不曾领教过,当下拧眉笑道:“连我也敢不见么?” 却见篆儿小环两个,只低了头,竟无一人说“不敢”,不禁更是惊讶,抬手便推门进去。 阿七正倚着榻沿,却是坐在脚踏之上,见暄进来,并不起身相迎,只将他静静望着,口中说道:“今日乏了,只想歇着。殿下往别处去吧。” 暄正因前头邱邕一席话心绪不安,半晌才明白过来阿七绝非有意与他调笑,一时倒不知该笑该恼,“这又是如何说的?你可知从未有人敢对我说这样的话?” “今日便有了。”阿七仍是淡淡说道,“让篆儿送殿下出去吧。” 许是先前看惯了她扮男子,如今这番话由她说来,全然一副看茶送客的散淡神气,倒半点儿瞧不出女子的小性拿捏——暄立在当厅怔了一怔,偏偏又瞥见那篆儿竟不知死活的自门外怯怯移了进来,想是要依言送客——暄登时窜上一股火来,且笑且恨道:“我倒奇了,怎的跟在你身边的,竟一个两个俱是不惜命的!” 阿七闻言,极快的扫了暄一眼,“殿下知我身边还有谁,是不惜命的?” 暄自觉失言,先也顾不得恼,只冷声吩咐篆儿:“下去!” 那篆儿倒似如梦初醒,忙不迭的出去。 暄便往桌案前坐下,自斟了茶执在手中,许久方道:“你是因了翀儿入府之事。。。。。。与我置气么?” 如今初次听得那孩子的名字,阿七只觉心中刺了一刺。可她又岂是因那对母子而不愿见他?一时间凄凄惶惶,竟理不清头绪——他所做的,绝无半分错处,即便是他不肯再留玉娘;她对储君都无法心生怨恨,何况是他? 既如此,为何还心气难平?扰她多时的思绪,如今齐齐涌上胸口,莫非,自己已悔了么?不该因一时意气,便对他允下一番重诺——在他身边做一个痴傻女子,只求修得日久天长至死不渝。 许或此生,她做不来这样一个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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