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空瓶子 (第2/2页)

疼了，可只要还有酒，那谁也舍不得摔。我的意思其实是想说，‘邹蛤蟆’就好比是这只酒瓶子。今天咱们已经给他弄得可以了，翡翠扁方找了，外带一块金表和四百块钱。不光揍了他，还砸了他几件家什，更让他在邻居们面前颜面扫地，弄不好老小子今后还得搬家。所以他现在也就成了那空了一半的瓶子了……”

    说到这儿，他又迟疑了一下才继续说。

    “你别忘了，‘邹蛤蟆’已经是个没家的人了，就守着当初弄来的这点儿玩意过日子。而且我看他也不全是为了图财，对这些像是真有点儿入迷了。否则他家里也不会就这几百块钱，而且今天你砸的那些，除了最后的一个，其他的也不真的珍贵，可他仍像要了命一样的难受。所以我觉着，咱们要再把剩下的这点儿‘酒’再给他‘喝了’，你说，那老不就彻底成了‘空瓶子’了吗？他要连这点儿指望都没了，恐怕也就真敢把他个给‘摔’了……”

    “恩……你说的我有点明白了，这就叫‘破罐子破摔’吧。可‘邹蛤蟆’打不过咱们，他还能样？我一把就能把屎给他攥出来。”陈力泉先想了一下，接着又有点不服气地问。

    “泉子，话不能这么说。你记着，不起眼的臭虫，还真不能瞧不起。一颗老鼠屎小不小？它能坏了一锅粥。咱们目的既然已经达到了，没必要把人逼到这份儿上。不说别的，‘邹蛤蟆’能把藏在顶棚上谁能想得到？这冲这个，老小子真急眼的时候也能咬下咱们一口rou去……”

    说到这里，洪衍武忽然联想到了的，嘴里泛起了一些苦涩，语气也就有些沉重了。

    “……其实我最清楚，都没了的人，是真的敢于拼命的，就像我，像我那样。所以我就怕，真逼急了，‘邹蛤蟆’也豁出去，他会找公安和工人民兵告发咱们，或许还会干出更极端的事儿来。可要还有指望，他也就有了弱点，这件事他就只能吃烂在肚子里哑巴亏。比如说‘抬’了咱们，他的那些也保不住，弄不好追究起来他的过错比咱们还大。何况他也怕咱们的报复。人，只要没疯，还有路走，就永远得算计得失利弊……”

    “你就是聪明，说得有道理，你懂得去想，比我可强多了……”

    陈力泉听着先是赞同地点点头，可过了一会儿，他想到了，竟然也露出一个略带苦涩的笑。

    “小武，那你说……像我这样的……现在算不算个‘空瓶子’？”

    这话一下子就让洪衍武的鼻子酸涩起来，一想到陈力泉已经无父无母，成了无依无靠的一个人，他相当能理解陈力泉的心思。

    “不！不是！你当然不是！我曾经是，可现在也不是了！对，我有父母、有亲人……可你，你不是还有我吗？难道我们不是？我们不是师？我们的关系比不得真正的亲人吗？你对我来说，真的就像亲一样。”

    洪衍武充满热情的表白让陈力泉不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轻吐出一口气来。

    “小武，你吗？你变化真挺大的，让我都有些不认识你了。你认字多了，写字也漂亮了，还懂得这些老物件儿和好多的道理，就连心肠也软了……要是搁，无论如何，你也得给‘邹蛤蟆’全抄走……”

    洪衍武不由一惊，眼珠一转，赶紧避重就轻地辩称。

    “你可别瞎想，我不拿那些，是因为变卖不易，别看值钱，可现在没人愿意花钱买这些，并不是因为心软……”

    可陈力泉却像都明白似的，仍然固执地打断了他。

    “小武，我是最了解你的，反正我你和以前不一样。不过你别急，也不用担心。为会这样，你不愿意说，我以后不会再问你。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变的比以前更好了，我觉得能有你这个，真是我的运气，谢谢你！”

    谁说陈力泉粗枝大叶、大大咧咧的？这细微之处不是能观察的挺明白的吗？

    洪衍武刮目相看下，也不知是心虚，还是有些不忍相骗，反正嘴头上更支吾了。

    “泉子，你可真……让我说好呢？”

    陈力泉微微一笑，再次打断了他。“那你就也别说了。不过，既然你说把我当成亲，那我也要告诉你，有一件事你做的真的不对！”

    洪衍武可有点好奇了。“事？你说！”

    陈力泉却再不卖关子，相当认真且郑重地说。

    “你今天去找‘邹蛤蟆’，讨要这个扁方，应该都是为了给洪大爷看病吧？网不少字那你缺钱干嘛不先告诉我呢？我妈给我留了五百块钱的折子，你拿去用吧。还有，这块表我们也卖了换钱吧……”

    谁又说陈力泉不懂感情，是个只练功、吃饭、睡觉的木头人的？那这个人真是白长了一双眼睛！

    看着陈力泉真挚又诚恳的面容，洪衍武的眼角湿了，嗓子也热辣辣的，就像被一口烈酒呛住了一样。

    在一种从心底涌动的感动中，他那巧舌如簧，口吐莲花的本事，似乎全都忘光了，以至于他在这一刻变得木讷愚笨至极，就连一个简单“谢”字都不会说了。

    他洪衍武聪明吗？

    不！远远及不上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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