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 绛珠亡魂 (第1/1页)
我追着他跑了大半个宣城,连他的衣角都没碰到,他存心逗我玩,距离远了就停下,等我气喘吁吁的赶到他又马上跑。我分明知道他耍我,但心里就是气不过,偏跟他卯上了。 追着追着,跟着他跑出了南城门,他又停了下来,我一个箭步猛冲过去,还没出手就被他回身擒住:“别闹了。” 我看向前边,城外难得比城内还热闹,人头来往川流,去的人一脸好奇八卦,跃跃欲试,回的人则百种面相,有嫌恶反胃的,有满目抖擞的,还有面色菜黄的。 我问:“他们不会都是去牡丹崖看那些妖骨的吧?” 没有等到回答,我转过头去,杨修夷眉心微拧,神色严肃,见我看他,问道:“你听到了没?” 我摇摇头,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有人在弹亡魂曲。” 我愣了:“绛珠亡魂曲?” 他拉起我的手腕:“走。” 我虽不会琴棋书画,可这绛珠亡魂曲我却十分熟悉,当然,是指熟悉它的来历传闻,并不是音律。 绛珠亡魂曲为六大古曲之一,琴谱在当世只有三份,其中一份是我师公三百年前在一个农户家做客时,发现被他们用来盖在咸菜缸上腌咸菜,顺手讨要来的。 绛珠亡魂曲是九雄争霸时,纪国大夫陵隐子所创。那段历史已有千年,当时群雄并起,逐鹿中原,百家争鸣,学派斗艳,虽为生灵涂炭的乱世,却一举开创了文化盛宴,留下了许多丰富绝艳的文明典籍和养气降心的异术奇志。绛珠亡魂曲便是其中最为神秘古老的传说之一。 纪国大夫陵隐子本是个传奇之人,博闻广记,精通音律,熟稔五行八卦,奇门遁甲,学术成就乃大家之风,一身凛然傲骨更为世人称颂。相传他只活了二十七岁,于纪国亡国第二年,泣血琴弦,心裂而亡。 史书上记载,纪国被陈国攻破后,陈君下令军队于纪国问天城纵乐形骸,恣意jianian.yin.妇孺,后大火焚城三日,问天城化为焦土一炬,陈兵更于黍煌高原屠杀纪民五万以作天祭。天下闻之惊起,四方文人口诛笔伐,大张挞阻。 陵隐子本因主战而遭纪王流放,早已心冷袖手天下,但惊闻故国遭此大难,难抑心中悲痛,怒而之下,以自身血rou气骨炼以绛珠,以九天星阵谱以琴曲,并于黍煌高原奏乐拨弦,招亡魂聚众,掀滔天怨气,覆陈国江堤,引洪涝南下,导致陈国数郡变为汤水一片,淹死百姓数以十万。 天下哗然,却不敢妄加责骂,恐祸水招致,毕竟人与人方可一搏,却如何与鬼魂冤魅相斗。 后世便称此乐为绛珠亡魂曲,称得此乐便可得五万亡兵,所向披靡,称霸天下。 但我在那本琴谱上面却看到了那么一段话:“天下大乱,贤圣不明,吾自命清高,绝立于世,就算怀有悲国慨然之心,国恨家仇之怒,也决计不会致十万苍生之命于不顾……” 我最受不了这些文绉绉,便让师父讲给我听,师父当时哈哈大笑:“这陵隐子说,老子我活的好好的,在世外种花养鸡放鸽子,你们打来打去关我什么事,我是被人害的国破家亡,十分气愤,但我没那么丧心病狂,去杀别人的无辜百姓。那陈国的江河决堤,是他娘叔侄干的好事,还狗.日的把屎盆子往我头上扣,害我这些年被人sao扰,睡个觉都不能安生,每天都有龟孙子趴在我的茅草屋顶上想要暗算我,却又没那胆。算了,老子就花点心思来图个清静,不就什么绛珠亡魂曲么,老子才高八斗,学富五车,还谱不出个玩意儿去糊弄他们?那绛珠练法是我胡编乱造的,煞气雷音是赵国逍遥学派的小说里看的,还有阴阳往生和明通造化,也是老子瞎扯的。这他娘的什么事儿啊,躲在山野都会被人当靶子使,老子真冤!” 后来,师父顺着上面的五声音阶为我抚了一曲,我听不出深度技巧,单觉得音律确实十分好听。 见杨修夷一脸肃容,我忍不住伸手戳他:“诶,这亡魂曲没什么吧,你不要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好不好。” 他看了我眼,道:“陵隐子留下的清曲简谱确实没什么,但里面有一处音律却跟七杀梵音很像。” “七杀梵音?” “不止七杀梵音,后世很多阴损毒辣的玄术也与它有关,譬如托天水典,封魂咒,你为数不多会用的那招冰蓝珏,也是自亡魂曲演变而来的。” 我乍舌:“不是吧……” “陵隐子无心插柳,他的曲本只留下三份,一份在我们山上,一份于五百年前葬于前朝宫廷大火,一份至今流落不明。但拓本却出了无数,不管与原曲相差多少,总之都被人当成了无上至宝,刚才的那首亡魂曲,其中加了七杀梵音,戾气极重。” 我歪着头打量他,他被我盯的有些不自然,横目过来:“看什么?”
我好奇道:“你耳朵这么灵,平时走在路上累不累?会不会很吵?” “……” 他朝前走去:“关你什么事。” 我看着他的背影,抬步跟去,说不出的失落。 杨修夷五官清明,谁都说他资质好,师公游历天下数百年,见多识广,什么样的稀奇人才没有见过,却唯独杨修夷,是他费尽口舌从杨家手里要来,并直接拜自己为师的人。 在我幼时记忆里,师公师尊那些友人提起杨修夷,就少不得狠夸一顿,什么千年难得的奇才,旷世无双的苗子。 而我,只是师父在漠北云游时,四处找茅坑的路上捡的。用他老人家的话说,我当时又脏又丑,两眼无神,说话结巴,一问三不知,要不是当时他闹肚子,撕了我的袖子当手纸,他才懒得理我。后来我跟他上了望云山,资质极差不说,身体也笨拙得要死,师尊本想将我送到乡下一户农家寄养,却发现我这具身体有太多古怪,恐我被jianian人所害,才将我留在山上。 其实我和师公师尊师父,还有杨修夷这位尊师叔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们耳聪目明,一身本事,会长命百岁,万寿无疆。而我,我这一身的浊气,终我残生,也不过数载可活,届时我就如师父口中那些已经去世的师兄师姐们一样,也会变成他老人家口中的过去,讲给后世的人听。 我没有奢望过和他们一样,只想在那之前找到我的父母,可是我的钱袋却不在了。 “在想什么?”杨修夷不知何时回来的,忽然问道。 我摇头:“没什么。” 他不再问话。 沉默一阵,我问:“杨修夷,你好歹也是我的尊师叔,为什么就不问我是如何脱险的?你当真一点不关心我这个侄孙么?” 他微微偏头,阳光打在他俊美的侧脸上,神采飞扬,好看的炫目,他淡淡道:“我昨晚没问过么?你不想说的事情,谁问的出来?” 好像是这样的,我懊恼的叹了声:“那我告诉你,你走慢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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