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河万古流_第五章 第二节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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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第二节 (第2/2页)

  不过话还得往回接着说,泰安公司成立后,即与长宁、永吉两家轮公司一齐编入“水警总队战时轮汽船运输大队”,归第三战区司令部水运管理处统一指挥,邱元甫任大队长。轮船三公司通力合作,近两百艘轮船为政府机关、企事业单位、在校师生、军队人员装备、逃亡难民等做出很大贡献。为此,轮船三公司联名得到国民政府行政院颁发的“功在国家”的奖状,邱元甫也获得“抗日胜利”的勋章,看到挂在会客室墙上的奖匾和摆放在办公桌上的勋章,使他萌发了将三家公司合而为一的想法。在日本兵败投降后,轮船三公司分别从延津、溪口返回省城,先是修复船舶码头和恢复正常营运忙活了大半年,之后“船界八仙”们开始酝酿“三合一”的方案。考虑到三家公司合併必定是以长宁为主体,达江路上的灰砖红瓦三层洋楼理所当然地要成为新公司的办公大楼。所以,这一年多“泰安轮船股份有限公司”的铜牌还将就挂在林秉康私宅门口的墙上。这一路走来,大桥头西边方圆五、六里的街区算是小城人气鼎盛、商机无限、财富盈溢的宝地。然而,住在这儿的有钱人家心里头都想在中山南路东西后街能有座私宅,要知道那儿历来是官宦士大夫的居所,高人雅士聚首之处,不象这里常被文人墨客斥之为铜臭熏天,这大抵就是林秉康在玉井巷置屋的缘由。当然,他也向往梅山林间的别墅,夜幕低垂,行走在梧桐树下,淡淡的丁香花味扑鼻而来,“叮叮咚咚”虽不知欣赏但觉顺耳的钢琴声时不时从小洋楼的落地窗传出。而且,三个弟妹都在这儿洋人办的学校读书,大闺女梅子再过三年也想来梅山上基督教会办的女子中学,这儿梅亭医院还有几位熟悉的洋医生。只不过自己年少时念过的ABC﹍﹍早就随海船丢到爪哇岛外的大洋去了,虽有几套价格不菲的西服,可与洋人交往,然而既打不上桥牌,又不会转西洋舞,光能搓麻将,住在那儿肯定不会舒服的。思来想去,还是白天到城外通海路赚钱,晚上回城里玉井巷先学着做个有身份的文明人。

    秉康外婆见依土拉着车进了青田会馆后,便上了一辆停在路边的黄包车,要车夫去往饮马桥。饮马桥离此地约有两里多路,车子朝北走,街两旁除了八府会馆和商贾私宅外又见到十几座如土特产、菰笋茶、棉布纱、南北果等商帮会馆。此类馆舍虽少見花厅,但和城内的大厝相比却多了可供上路、下江商旅住宿的客楼和帮内议事的亭阁,甚而还建有囤仓货栈,这当可视为现今商住楼的前辈了。过了竹木商帮会馆,就看到了饮马桥。

    跨在饮马河上这座年过半百的石桥是当年竹木商帮在河口围出水坞后筹资建造的,桥长十余丈,宽过两丈,花岗石砌成,桥下三墩四门,桥上雕栏彩绘。桥面无行车坡道,路人只能拾级而上。秉康外婆在桥头落车,缓步上了桥来。天阴得很,已近晌午,桥下河水已是涨潮时分。百多年前日逢初三、十八子、午时的前后一、两个时辰,饮马河水涨,高潮时江流如骏马奔腾,引人入胜,被时下文人誉为“城南十景”之首“潮涌奇观”,有前清诗为证:擂鼓匉訇骏马驶,观涛旧有广陵矶。那知右海三春景,赛得钱江八月奇。这里所指的“双马”,说的是洗马河在达江路尾转了个弯也流到饮马桥边融入饮马河,后来,随着河口围建水坞、河中搭桥等人类活动的频变,潮水就不再汹涌澎湃。这样阴沟里的暗流就隨蛇江潮起潮落,涨潮时江水从青石板下流向乌马河畔,由河底冲出与上部潮水合成一股向西门奔去,人称双马弄潮汇北湖。只是年后,先是防洪堤建成,堵了青石板下水道的出入口;接着“以粮为纲”填河造田,乌马河瘦身一变成了黑水沟。再过二、三十年,旧城改造建右海国际大都会,连商贾富宅、八府及商帮会馆都当作棚屋“拆”无赦。澡堂传闻,“八仙”地下有知,几经周折告其海外后裔借回乡祭祖名义出面斡旋,长宁公司的洋楼和青田会馆才幸免于“拆”。而桥下早就没了旋涡急流的乌马桥因被高人编入《名桥汇录》才得以保存。最近,几位原来住在乌马桥畔的六十多岁老人随“夕阳红旅游团”到享有“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盛名的水乡邹庄,看着眼前小桥流水的人造新景,大呼花了冤枉钱,回想孩提时在自家门前青石板的缝隙中抓螃蟹钓鳝鱼,靠在乌马桥石栏边眼见河上潮起潮落船来舟往,耳听船娘放开嗓子唱着似懂非懂的小调:奴是水上讨漁婆,母女俩人下江河,天晴是伊好日子,拍风落雨没奈何。走累的老人家坐在阿亨酒楼喝着变味的加饭酒,朦胧中寻回儿时的童趣,但觉往事如烟,心头涌出今宵酒醒何处是故乡的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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