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三节 (第2/2页)
“送走妹子后,这道汤大家都得吃上几口。”“拾仔姆”说着便把盛山麂的钵头端到边上换进菜头羊rou汤。“真难为你做得这么周到,妹子在九泉之下都应当感激你。”“要谢就得谢老天爷开恩,让她生了个活蹦乱跳的男娃后再走,母以子贵,这样该给她的礼仪才不敢漏。要不生的时候母子双亡,那也只得在山坡僻静处挖个坑都草草给埋了。就算生下个活女娃,当娘的要是死在产床上,还不一样被人没声没息地抬出去埋了了事。唉,出嫁的女人要生个男娃真难呀。老万你好好服侍你的老板,我下楼去了。”“拾仔姆”又抹起泪出了房门。此时,老万急忙端起酒杯说道:“咱们吃了菜头羊rou汤,妹子的事就算过去了。现在是过端午节,在座的各位老板,我先喝三杯以表敬意。” 酒过三巡后,大半天来迷漫在这幢高脚楼中沉闷悲凉的气氛渐渐退散。林秉康也频频举杯感谢在座几位通力合作,共同处置好船难遗留的事务。最后,他要老万安排脚夫送他们四位返回溪口。老万听了连连摆手,说是他和脚夫们送棺柩到尼姑庵后,在返回的路上差点被东岭下泄的山洪冲散,这样看来上坪往溪口的山道也已经被溪水淹没。而且,即便过了三五天雨停溪水退尽,那时山路泥泞还是寸步难行。所以,往后的半个来月要去溪口,只能乘船而下。林秉康听后长叹一声,交通局两位文员也面露难色,副站长见状赶紧起身双手捧着酒壶给众人斟酒,嘴里还不停地咕囔出诸如“天降雨山溪发大水,留住贵客过端午”、“山川梗阻路难行,雨过天晴泛舟返”不仑不类的宽慰话来,趁着酒酣耳热又口无遮拦道:“邱局长早就料到上路溪水发作后,没有个把礼拜几位是回不到省城的。所以,他老人家昨天下午特意打电话要我陪您们到上坪……”“说、说过头啦,邱局长千交待万交待这句话不能对外人讲,你怎么都说、说出来呢。”老万也喝多了,说起话来有些结巴,只是想赶快打断副站长的话,结果更露出马脚。“都是自家人,哪有外人?邱局长还交待咱俩要服侍好各位贵客,这,你没忘?总可以说出来吧,要让客人在此多憩息几日,虽说这里僻处山寨,可土鸡土笋土酒土婊味道也别有风味,在省城肯定吃不到这种味道的,嘻嘻……。”
林秉康听着这对酒鬼疯疯颠颠的对话,心里可是五味杂陈,老父“不要让自己的长袍襟被人捉去擦屎”的告诫似乎又在耳边响起。“顺远”撞滩死人,用标伯的话来讲,东家主邱、曾俩人“躲都来不及”,此话既出,无人反驳。那么,该由谁到船难现场抛头露面料理后事?也就没了悬念。郑明伦、陈传桂和黄德标长期经营万寿桥到海口的下江航区疏于上路航线,只有自己和程永科、张连治三人熟谙上路船务与各处暗礁险滩。可程、张俩人既是前辈,原本又是自己的老板,况且张连治还身任长宁董事,也应回避。面对这等架势,与其让人点名,不如自告奋勇,无非花上三、五日替邱、曾俩人担个风险走走过场,要不是妻室临盆待产,其间旅途劳顿受之无妨。当然,来时也想到回程若因溪水暴虐而断航,改行山道便是。只是这些年来,自己虽然常来往于省城和延津之间,但多乘船而行,对山间驿道小路少有问津,时至今日才会因水毁山道而被困村野。然而,邱元甫早年随军混迹于省北山区,对于当地的天象地理不能说是了如指掌,但诸如春汛山洪毁道断行之类于他说来绝非生疏,连此等小事都不实情相告,为将我等仨人稳住在上坪,反倒暗中交待亲信瞒住不提,还派员监控……不知是雄黄酒的后劲开始发作,还是昼夜奔波带来的劳累,此时林秉康只想回房休息,便按着太师椅的靠手站起来:“各位慢用,我先告退。”话音刚落,只觉头晕目眩又重重地跌坐在椅子上。众人见状急忙上前搀扶,一阵手忙脚乱过后,林秉康终于换上了“拾仔姆”从家里挑来的一套干净衣裤躺在铺有宗垫的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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