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河万古流_第六章 第六节 首页

字体:      护眼 关灯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

   第六章 第六节 (第2/2页)

的万师傅佩服得五体投地。

    “经你们俩这么一说,也记起那年五月节前的一个礼拜,我被老板派到溪口办货的经历。”林秉康忆及往事,缓缓而言,顺便断了蔡仔无以名状的妄想:“原打算节前货随人运抵省城,节后再由省城装上海轮转口台员,结果这安排全被北岭下来的溪水给泡汤了。幸亏办的是干货,要不非发霉不可,可运到省城也都过了初十。这时,大桥下靠泊货轮的蝴蝶道平台和两侧的斜坡上还沉积着北岭溪水带来的淤泥,甲哥用铁铲橇,满满当当的有两、三尺厚,常年都没见过。这下货品可没法在道头上落船,只好移到江中盘驳,如此周折当然是费力又费时。几番折腾后,货到台员比合约签定的时间足足迟了半个月。日商便以延误交货为由,要削减三成货款,又怕我毁约带货返航,就把这批货连同我租用的船都拖扣在日本崽的海关码头。”林秉康抿了口蔡仔端来的茶,“后来呢?”回过神的蔡仔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事情发展的结果,“别催,让经理喝了茶再讲。”老万其实心里也急着往下听。

    “要知道台员光复前,日本崽在岛上欺行霸市,我孤身一人带船押货闯入,可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别看当年我也就十八、九岁……”“哇,顶多才大我‘岁把(方言:一岁多)’,就敢单身匹马闯江湖……”“还才大‘岁把’,你除了爬树上房揭瓦,还晓得……”“好啦,从今往后我再不爬树,求你别打岔,让老板接着讲。”

    林秉康趁着这俩人斗嘴的空儿,喝了口热茶清了清嗓子往下说道:“其实早两年我就开始被老板派往台员送货,这一来二去最常住的是光绪年间台员岛沦陷前就建在鸡笼港的省城会馆。船被扣押的当天,我神情沮丧地走回会馆,众人问起缘由,我和盘托出。听者中既有南北商人,也有学界文士,还有洋行买办。他们原本就鄙视日商的狡诈,听后更是义愤填膺。在台员文学院进修东洋文学史的李先生拿出刚买来的《绿岛日报》,摊开一看,头版头条赫然刊出日本崽名记山田龟郎的“右海专访”:《水漫金山千人溺毙汤池淹全城连泡五昼夜》,他厉声斥骂日本记者隔岸观火、兴灾乐祸和日商趁火打劫的卑鄙德性。不过,他这一骂却使在太古洋行鸡笼港咔叽毛料店任协理的翟先生想出个主意,翟老板和我们是同乡,家在省城鼓楼前,也被溪水淹了好几天,心里正窝着火呢。听到日本崽如此嘲弄我们,便告诉我:你的货品是因水灾造成运输延误,合约中交货的时间可合理调后,而且,在供货方受灾期间,买方若无明确提出更改交货的相关条款,或提出但未得到供货方确认,那么,原合约就此自动失效。他还说明:这些规矩欧美商界在自由贸易中已然执行了近百年,日本崽也在世人面前标榜,明治维新的成功已经让日本国融进西方自由贸易的大市场,台员沦陷后在岛上也宣扬要推行这套做派。可日本崽只是与欧美商户订立的合约中方予认定,对华商只剩下‘欺诈’两字,更何况你个不足二十岁的大毛孩……”

    “日本崽咋知道老板几岁?”蔡仔心里憋屈得慌便胡乱地问起来。“台员被日本崽割据后,中国人要持护照才能进岛,什么相片,是男是女,出生年、月、日,不都得让日本崽瞧得一清二楚。”林秉康照实回答。“前边有趣,后头什么‘合约’、‘条款’、‘法则’,听来‘蒙蒙晕’……”蔡仔边说边给老板换杯热茶。“你就只想知道老板那艘船和货的最后结局……”老万的心思也没能瞒得过蔡仔,“你是有嘴别人,没嘴讲自家,你还不是和我一样……”蔡仔一语道破。

    “行了,现在就把结果告诉你俩。”林秉康站起来伸了伸懒腰,虽说这次台员之行成为自己命运的首次转折点,但他并不因此而对身边仅有的俩部属卖起关子:“长话短说,接着李先生按翟老板的话意写篇投诉状,在座的商界前辈都以是我合伙人的名义签名画押,当即送给鸡笼海关。李先生当然没忘写篇《溪水断航货品延时扣船压价自贸安在》的稿子,连夜送到各大小报馆,隔天除《绿岛日报》外都在显要位置刊出,下午船货得以解禁。货品重新开盘,因内陆水灾多时未有山货入岛,价升两成。回省城,老板不但给双倍佣金,而且把超出原价的货款悉数归我所得。这些从日本崽手中夺回来的钱款,日后便成了我投资建造汽船的第一拨资金。”

    “哇,吃死……”“什么话!”老万轻敲了下蔡仔的头,“老板头次独自押船跑台员送货的时候还没你现时的岁数大,你别说去台员,就连省城道头的石仔路都没踩……”“‘脱连脚(方言:打赤脚)’走石仔路,‘脚厝底(方言:脚底板)’痒酥酥,蛮舒服呢。”“拾仔姆丈夫”人未到声先到,接着见他双手捧着个钵头从靠楼梯口的屋内走了出来。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