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没火化 (第2/2页)
,还一本正经地对我说:“吃吧!这是鸭血粉丝汤疗法!” 再过去,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大叔,身材矮胖,为人热情,嗓门粗犷,看外表像包工头,但实际上是个乐器老师。他是中度肝硬化,控制了几十年,每年都要来医院住一段时间,像出门旅游住宾馆一样,轻车熟路。每天早晨打针的时间,他还会调戏一下年轻的小护士,弄得小护士满脸通红。 住我邻床的,是一个从JS镇江过来的肝腹水患者,五十来岁了。他来的时候肚子鼓得像孕妇,后来腹水慢慢排完,瘦得像竹竿,他拍拍自己那憋下去的肚子,唉声叹气地说道:“这医院也真是的!抽了我的水,还要拿我的钱!”他有时像小孩子一样撒气,不喜欢吃医院清汤寡水的早餐,把筷子一丢,说要吃镇江锅盖面,还要加镇江醋,他老婆就会哄小孩一样地哄他,让他乖乖吃早餐。 病情最重的一个病人,住在我们隔壁的病房,连维持生命都很困难了,随时都会死,家属时时刻刻陪在旁边。有一天下午,他吐了血,医生带着一群护士匆匆忙忙地冲进病房抢救。他的家属在走廊上不安地徘徊着,护士进进出出,脚步急促,像是在与死神赛跑。 看着这些形形色色的病人,我像是重新认识了生命,以前的我就像是温室里的花朵,但突然之间,生命的真实面目就摆在了我的面前。那段时间我天天坐在病床上,看着窗外,思考人生。 有一天晚上,我在走廊尽头靠近电梯的地方,给一个女孩打电话,那个女孩算是我人生中最早的小说读者之一。2008年那个暑假,我第一次尝试在网络上发布小说,她加了我的QQ,那时她还在读小学,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小萝莉。那时没人看我的书,但她喜欢看,还常常给我鼓励,让我坚持写下去。我读大学的时候,她读初中了,她开始打电话给我,有时在寝室接到她的电话,室友正打着赤膊玩DOTA,他们扯着粗犷的嗓子嗷嗷大叫,空气沉闷,混着汗臭味和烟味,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之下,听到她那清脆的萌萌的小女孩的声音,就像跳进了一汪清泉,充满治愈感。大学毕业之后,她读高中了,我忙着上班,她忙着上课,彼此的联系少了很多。又过了几年,到了我住院那段时间,她正好高考结束,我问她去哪儿读大学,她说她还不知道,她说想来SH看看我,我说好呀,你来吧!但之后却没再联系了。
时间仿佛一下子就快进到了现在,昨天在微信朋友圈看到了她大学毕业的照片。 我怔了怔,她不是才刚刚读大学吗?怎么突然就毕业了? 恍然发现,我这几年丢失了别人一个读大学的时间。这几年我都干了些什么?什么也记不起来啊,我好像前不久才生病的,怎么一下子就过去好几年了啊?怎么一下子我就老了这么多啊? 其实我这几年还是经历了很多事情的,只是那些事情大都是重复的,去医院,打针,吃药,疼痛……几乎是一些程式化的步骤,以至于像是什么都没做。人一旦陷入固定的生活模式,时间就会流逝得毫无痕迹,无法察觉。所以啊!人要时不时改变自己的生活状态和方式,以感受时间的流逝,感受青春逐渐消耗殆尽的过程。我很庆幸去年我改变了我的生活状态,离开了SH,来到了杭州。现在在杭州呆满一年了,认识了许多ZJ大学的新朋友,还爱上了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这几天就要毕业离去的双马尾女生。 年龄越来越大了,有时看看几年前的照片,多么年轻啊!现在照镜子,很苍老了,我很恐惧,我想抓住时间,我想永远都当一个少年,永远都有一颗少年心。少年心是纯粹的,做事只求有趣,不求有用。少年会花一天的时间把语文课本上的杜甫画成摇滚歌手,然后傻逼呵呵地笑上一天,从不考虑这件事能有什么用,一追求有用,就俗气了。人长大以后,往往就变得不再那么有趣了,生活压力,社会的改变,年龄的增长,让人慢慢变得麻木僵化,像行尸走rou一样上班下班,就算偶尔想要变得有趣,也成了自讨没趣。 我很想在30岁之前,再多做一些事情,再多走一些地方,再多体验一些有趣的生活。我想去见全国各地的书友们,我想挑一个住在海边的,家里是渔民的书友,去他家交上两个月的食宿费用,那两个月时间内跟随他们捕鱼、海钓,体验两个月的渔民生活,闲暇时就翻翻《老人与海》、《钓客清话》。两个月后,再挑一个住在草原里的,家里是牧民的书友,我去他家住两个月,成天在草原里赶羊放牧,体验牧民生活,再看一遍《狼图腾》。两个月后,再找一个住在深山老林里的护林员书友,每天和他一起去巡视森林,翻山越岭,渴了就喝喝溪水,重温《瓦尔登湖》……我想在30岁之前体验任何有趣的生活方式,多体验不同的角色身份。世界那么大,那么精彩,我想多去看看,多去体验。 我不知道我还能活多久,我生命的长度或许不如别人,但我一定要让生命的宽度超越别人,在有限的生命里体验那些长命百岁的人永远也无法体验的生活,做到他们永远也做不到的事情。 只要我还有勇气去冒险,只要我还想去远方探索世界,那我就永远都是一个少年,永远都不会老去。 我才27岁,不是72岁。 我的肝只是硬化,还没火化。 黄华溢 2017年6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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