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楔子（爝火联盟） (第1/1页)
这满城风雨的告示。 牙卿发的告示。只用了一夜，已贴在了临淄城中的每个角落。一些挤在人群中看不到告示的小伙子们纷纷喊道：”竟然是牙卿大人发的，上面到底说的什么啊？”其中一人还未听到答复，就被挤到了边缘，他急道：”哎呦，大哥，你别挤了，再挤就都看不到啦。”人群这样熙熙攘攘，只为知道牙卿的告示上究竟是什么内容。 原来这是一张广义上的”宴请函”，宴请广大铸剑师，孔武有力者于十日后的巳时前去上卿府赴宴。说是有要事相求，悬赏重金。 不曾听说过牙卿的人，站在这告示面前，有的会想；”这样大肆张贴‘宴请函’，是在显摆自己的地位吗？是为了使自己声名远播吗？” 但告示前的声音却这样回答他。 ”终于有机会报答牙卿大人了。” ”唉，可惜我年事已高，怕是帮不上什么忙了。” ”牙卿大人这还是第一次找人帮忙，而且这么急，咱们以前受了人家大恩，这回可得赴汤蹈火呀。” 那人说完这句话后，登时有一片”对对对”的声音响起。 一时之间，在这个清晨的齐国都城里，”牙卿大人”这四个字不知被人念了多少遍，”牙卿大人”的名号响彻了每一个角落，贯入每个人的耳中。每个看了告示的，听了消息的，都激动地叫着”牙卿大人”，按捺住想去立刻帮忙的急切心情。 看来，这个牙卿大人很乐于成全他人，他虽然不求回报，但回报还是在不知不觉间给了他，他的回报就是他人的友爱和尊敬，就是拥有这一呼百应的能力。 人群一阵喧闹，又渐渐归于平静。 转眼已到红日三竿之时。街上的行人大都为了吃饭正往家赶，不免行色匆匆，这时那个从长街尽头信步走来的少年就显得格格不入了，他背负长剑，一袭黑衣，劲装结束，显得精神抖擞，但脸颊淡淡的凹陷却令他看上去饱受风霜。 此少年从楚国一路北上，作为一名铸剑师，他一定要亲自调查于数日前在极北的天外落陨，因为根据陨石在白天落下时的速度，大小，光华，他觉得那很可能是一块极好极好的铸剑材料，当然不能放过，只是少年并不清楚流星落下的具体位置，只能按照大致的方位先到北方寻觅。 本来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他一路向北的步伐，可就在在穿过人群，经过告示的时候，他不经意地瞥见了告示，就停下脚步去看。随着目光的渐渐移转，当他看到最后“牙卿”两个字时，他的心忽然抽紧，不知不觉已落下清泪，口中轻轻念道：”牙卿大人”。 或许就是这一瞥，改变了少年的人生吧。从来都是形单影只的他，会为了他的恩人不再踽踽独行吗？ 十年前的记忆忽然就像井中的水，被抽了上来。那是个冬天，特别冷。大雪纷飞的日子，他在路边衣衫褴褛地乞求着他人的施舍。他的嘴唇冻得发紫，手脚冻得皴裂，冻得又红又肿。在他的眼中，这世间似乎没有了生机，万物都将被大雪湮没，剩下的，仅有腰边祖传的铁锤。纯洁无暇的白雪，也快要融化成死前的最后一滴眼泪。 少年终于饿倒在了皑皑白雪中，他是多么希望太阳能稍稍探出头来，给他这不满十一岁的苦难人生一缕最后的阳光。 他闭上了双眼。 幸运的是，他等到了阳光，那是一束从窗户栏隙中透进来的光，柔和而可爱。再一转头，就看见一位慈眉善目的长者。他慌乱地从床上坐起，低头看见自己已换上一套干净的棉衣，迷迷糊糊中他四处摸索着，像是寻找着什么。 长者折身把铁锤递到他面前，他定睛瞧着铁锤，缓缓接过来。长者只是微笑地看着他，看着这个惊慌失措的孩子，柔声道：”冬天到了，我家里需要一个扫雪的童子，你愿意帮我这个忙吗？” 长者给予了少年基本的尊严，却获得了少年一生的敬爱。或许这尊严在此时显得尤为珍贵与难得。 少年舔舔嘴唇，呆呆地点着头，茫然地”啊”了一声。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我叫欧觥池。“ 就这样，少年在牙卿的府邸度过了冬天，这个冬天虽然寒冷，但对于时常饔飧不继，三旬九食的欧觥池来说，这实是个最美的冬天。 在这里，有他最尊敬的牙卿大人，有他寤寐求之的温暖房舍，还有几乎与他日夜相伴相互玩闹的小梅。 小梅是个苦命的孩子，母亲早亡，父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因保护牙卿而去世了。牙卿时常感念她父亲当年对己深恩，就愈发对小梅好，拿她当亲孙女一般待。还有那个连牙卿都无法管束的亲孙女小纱，在欧觥池眼中，也是一个活泼娇蛮的红颜伙伴。 但是时候告别了，告别这温暖美好的一切，完成亡父这一生对自己唯一的期待——成为一名伟大的铸剑师。 十年了，我真的做到了吗？ 欧觥池觑着眼睛，像是回味着这十年的点滴，就算理想曾经动摇过，当年作出的许多承诺都忘记了。但那一句“愿做牛做马，结草衔环，供大人驱策”决未当做儿戏。当他看完告示的时候，就已在心中暗暗告诉自己，牙卿大人现在需要我的帮助，我已不能再继续北上了。虽然北方有他的希望，可他还是觉得报答恩惠更为要紧，孩童时的诺言更为要紧。
正是因为每当他人有了不能解决的困难而向牙卿大人寻求帮助的时候，他能做到不托辞，也不空口许诺，而是把事情时刻放在心上，尽心尽力地为你解决，从不让你失望，礼贤下士，济弱扶危，才会另受过他恩惠的人有着随时为他流血换命的觉悟。 欧觥池有这种想法，很多很多的人跟他一样，都有这种想法。 “好，十天后去找牙卿大人，已经太久没去拜访，不知牙卿大人，小梅小纱过得如何？”只是这样想着，就不自觉得兴奋起来。 于是欧觥池就开始等着了，在等待的这几天里，他着实瞧出了临淄城的变化。不仅客栈早已没有了空房间，而且街道上也是车水马龙的。 上街一看，给人最深的印象是“剑”，到处都是剑，各式各样的剑辐辏在一起，锐尖双锋剑，矛头剑，厚背剑，金丝镂花剑，空茎剑，玉具剑，夏代铜剑，无首剑，城中心数不清的剑随着人来人往在晃动，被阳光一照，那向四面八方反射出的剑芒不仅晃到了佩剑者，也总让朝着窗外观望的欧觥池尝到苦头。 不过他也只是向外看看，也不去跟那些街上的名流前辈搭话，他心里偷笑着：“齐鲁燕赵卫的铸剑名家几乎都来帮您的忙了。这麻烦即使再大，这么多人也足够解决了。”但他随即又摇了摇头，暗问自己：“这些人都是来真心帮忙的吗？” 终于到了第三日，红日当空，浓荫匝地，欧觥池收拾好行李，整理好装束，踱到上卿府去。 只见一座大宅子前立着两个卷毛石狮，客人正络绎不绝地进去。那宅第甚大，墙垣崭新，阶石整齐，门口修整粉刷得当，看来是为了迎接客人而大费周章了。 欧觥池走到门口，伸食指向后指了指背上用黑布包裹的剑，刚要说什么，里面的一个家仆就连忙将他迎了进去，献上茶来，请教姓名。欧觥池据实回答。那家仆道了声久仰久仰。不久客人越来越多，那家仆就说了声“失陪”，招呼别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