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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岁,看起来却只有三四岁。 这又哪里真的是他只有三四岁?这分明是因为这孩子生活太贫苦,才弄得人长得慢,显得只有三四岁。 章镖师给了江慧嘉预备的打赏荷包还不够,又悄悄从自己袖子里掏出一串铜钱来,蹲下身递到小孩手里,一边握住他的手,一边说:“这些也给你,你拿着买糖吃,多吃点……” 小孩喜滋滋地收了钱,一边嘟囔说:“才不吃糖呢,小牛要留着钱给娘买rou吃的。” 一边将钱往自己破烂的袄子里揣,一边又急忙转头去看自己母亲。 那头两个妇人已经分出了胜负,大约是因为看到自己儿子果真得了赏钱,带孩子的那个妇人瞬间士气大涨,竟低了头忽地往对手胸口一顶,终于顶得对手跌在地上哎哟连声。 带孩子的妇人如同胜利将军般站起身来,得意道:“抢了老娘的尿,老娘今天叫你在这里头喝风!” 一边捂着自己青紫的一边脸,也斯斯吸气。 就往小牛那边跑。 母子两个互相迎在一起,小孩欢喜地大声喊“娘”,妇人则得意地直夸孩子。 什么“天生聪明蛋”、“就是机灵崽”之类的话,不要钱似的直往外头冒。 夸了又夸之后,她也不再理江慧嘉等人,只领了孩子转过一条路,开开心心往远走。 被她打倒在地上的妇人疼得直叫唤,片刻后见没人来理会自己,眼珠子一转,忽就一拍腿,当场大哭起来:“来人啊!快来人啊!外乡人欺负人啦!塘西村的老少爷们你们都上哪去了?就由着外头人这么欺负咱们村里人?” 她这叫唤声还挺大,似乎就引得远处听到动静的人往这边走了。 宋熠忙道:“章镖师快上车。” 章镖师快速坐回车辕上,一抖手上绳子,赶了骡子驾车就走。 江慧嘉还有点没反应过来,章镖师已经雷厉风行地赶着骡子往先前小孩指的那条“通往城里”的路上快速驶远了。 因骡车行驶得太快,车刚走起来的时候江慧嘉还被惯性带得直往后仰。
车厢里,宋熠忙扶住她。 直到骡车驶出好长一段路,先前的小村子都被他们彻底甩在后头了,江慧嘉才轻轻舒一口气。 宋熠问她:“娘子,可有感触?” 江慧嘉确实很有感触,她苦笑道:“小人物也有小聪明,倒叫我感触到自己挺傻的。” 宋熠道:“眼界见识决定一个人的智慧格局,但生活的小聪明却是人人都有的。娘子不曾接触过此类人,一时摸不着她们的性情也不奇怪。” 说起来江慧嘉也是在青山村生活过好几个月的人,但青山村的民风比起此地来,可显得文明太多了。 江慧嘉还真是没接触过像刚才那两个妇人那样泼辣的人,从前的余氏虽然泼辣,但余氏泼辣起来多少有迹可循,而且余氏的泼辣也是有底限的。 相比较起来,会为一筒尿而打架的人,对江慧嘉而言,确实像是跟他们生活在两个世界。 从前江慧嘉还觉得自己能快速融入青山村的生活,其实也很有做乡野农妇的潜质,可今日见识过这两位土生土长的真农妇,她可真不敢再这样想了。 宋熠又说道:“常言道穷山恶水多刁民,其实并非是人要做刁民,不过是被穷山恶水逼的,被穷苦日子逼的。” 江慧嘉想起宋熠先前说到农妇争尿的由来时那样熟悉的语气,不由得好奇道:“三郎,你从前见过这样的事情吗?” “青山村在十来年前便是如此。”宋熠笑了笑道,“人穷,什么不争呢?小到土地里头的肥料,屋檐下的一块石头,山里的一捧土,屋顶上的几根稻草……不过后来青山村人的整个日子比从前好过了,乡亲们也就渐渐收敛了从前的凶气。” 江慧嘉想到郑家种百合的事情,若有所思道:“这样说来,郑家虽然把持了龙牙百合的种植,黄花种起来也颇为艰难,但如青山村那般的村子,后来日子宽裕起来,也还是要感谢郑家了?” “正是如此。”宋熠道,“此事我也是后来才想通的,凡事都要看两面。如是将郑家把持龙牙百合种植,吞并良田之事看做大恶,他们也的确侵占了许多乡民利益,要说他们恶也是没错的。但即便没有郑家侵吞,乡亲们的日子就当真好过了吗?其实又并非如此。” 江慧嘉点头道:“难怪郑大奶奶说起郑家那般自傲,自称郑家造福乡邻,这样说来,竟也没错。” 宋熠低声道:“兴亡都是百姓苦,所以我才要读书,要入仕。” 这句话说得很简单,可江慧嘉却仿佛能从其中听出某些隐含的力量。 她从前也知道宋熠是立志要走官道的,那个时候她认为,宋熠要走官道,为的不过是古代文人所特有的野心。 正所谓学成文与武,或与帝王家。 读书人想要科举入仕,这再正常不过了不是吗? 这是古代读书人人人都有可能具备的野心,宋熠没能免俗。 可这一刻,江慧嘉又觉得自己从前是将宋熠想得太浅薄了些。 虽然他很少明说,或者他明说起来的时候,只说自己是想改变自身命运,是想做人上人,所以江慧嘉忽略了这一点。 “三郎……”江慧嘉轻轻喊了一声。 宋熠或许不仅仅是想实现自己的野心,也或许他不仅仅是想掌控自己的命运。 也许,他真正想掌控的,是……天下人的命运? 是这穷苦世道的命运? 江慧嘉心中微颤,目光忽与宋熠相交。 又只觉得他眼中莹润一片,看不出来深浅。 宋熠或许不仅仅是想实现自己的野心,也或许他不仅仅是想掌控自己的命运。 也许,他真正想掌控的,是……天下人的命运? 是这穷苦世道的命运? 江慧嘉心中微颤,目光忽与宋熠相交。 又只觉得他眼中莹润一片,看不出来深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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