〇二八 蓄谋已久 (第1/1页)
“嘿…睡了吗?” 侧卧的柔软曲线在石壁上投下一带仿佛山脉的影,闻言起伏变化着但没有回答。 “我睡不着。”昱音继续自言自语,“你猜我刚刚在想什么——想起了遇到丁颐的那天。”他支起脑袋,饶有兴致地讲述着。 “暮春五月之迟,就在废京西南,你知道吗…那里种了很多垂柳。我和几个受伤的同门在一间破庙门口等着仪狄馆的人送解药过来。 天气已经很热了,田间一派鹅黄柳绿欣欣向荣。她出现的时候忽然起风,真是神来之笔!太阳亮得晃眼,却像突然下起了鹅毛大雪。她穿着绯红的薄衫,穿过茫茫的飞絮走到我面前——嗳你到底睡了没有?” “睡了。”魁玉答道。 昱音一骨碌坐起来:“你可算说话了!” 魁玉背对着他,像是真的睡着了一样一动不动。 “这就叫一见钟情——你相信一见钟情么?…算了,你个毛丫头懂什么!”他用激将法,想骗她再说几句。 从石女堡出来已经两天,魁玉始终浑浑噩噩,所有的情绪都一层一层包裹在冰冷如死灰的眼神里,深不见底。 得让她释放出来,第一次杀人之后的‘恶‘感,尽管黑水石女的死也不能全算在她头上。也许她能自己慢慢地、慢慢地消化掉,但总觉得她的低落太过寂静。 魁玉枕着自己的手臂,后背被篝火烤得热烘烘的很舒服,她想睡但睡不着:终于她也失手夺去了一个人的性命。透过左隐的眼睛她曾经看到那些在他纯熟技艺下一个个倒下的人,他那时在想什么? 如果什么都没想——那还能算是个人么? 她胸口被夜色一般庞大的刺痛所贯穿,一半为自己,更多却是为了左隐。过了半晌,幽幽黯黯地问道:“…昱音师兄,你知道蛊射之术吗?” 昱音困得迷迷糊糊中听到这一句,反应立刻不那么淡定了:“你怎么会知道这种邪门禁术?谁教你的!” “教我金刀诀的捕快提起过。” “捕快?这可真是蹊跷了,他怎么会说起这个?” “他也是猜的,影子团杀了他父亲…” 昱音恍然大悟:“你是说血屠父?哦就是影子团的贼头子,你见过他吧?血屠父是江湖人给他取的绰号。说他练过我倒是不意外,不过自从无禄天书失传之后还从未听说谁真的死于此毒术,他确定吗?” “真的…比幻术还毒吗?” “幻术尚可解可破,此蛊一旦射中,终生无法摆脱,在完全清醒的状态下变成一具傀儡而不自知。” “怎么会不自知呢,不是会通过梦境相互连结吗?” “知道得还挺多,也是那个捕快告诉你的?” 她不置可否地呵了一声,昱音正坐起来,把烧尽了的灰拨到一边,徐徐说道:“放心吧,黑水石女中的并不是蛊射之术,而是无禄天书里记载的另一种叫污卤的东西。而且我相信她并不是自己得到的。无禄是什么意思你知道吗?” “书里说‘无禄,尤不幸‘——厄运的意思” “也可以这么说,更甚者就是一死。无禄天书,就是一部厄运和死亡的绝书。里面既有远古邪术、毒物的详解,也有令人脱离人世投身暗界的心法。血屠父的发迹据说也是仰赖沙漠中发现的一小块天书残片。” “怎么会有这么一部书出现在世上?是谁写的?”魁玉本能地有些抗拒,但好奇心压倒了一切。 “不知道,它的出现在很久很久以前,那时候农耕和医术还都很不发达,一整个部落因为瘟疫或外族入侵而鸡犬不留的事情时有发生,新生儿在分娩的时候也有过半夭折。偷生者从死亡之中发现了可以利用的能量,大概就这样一代代被记载下来在极少数人中秘密流传。 污卤本来存在于市井沟渠暗井之中,与一般污泥无异,很难从中提炼出来。它其实是‘恶‘的具象化,天道轮回之中应该沉淀在河底淤泥中缓慢流向大海。无禄天书里就是有办法把它提炼提炼出来给人服下,一旦进入身体它就遍布皮下像一层膜似的不断吸收着越来越多。
黑水石女的身体早已经超出了负荷,污卤本来也要流回地下,你挑破了她最后的屏障,也算给了她一个解脱。” “为什么非得是我…”魁玉也坐起来轻轻地叹道,“无禄天书,我一点也不想跟这样的东西沾上任何关系。可是我还跟血屠父说要去找到它。”她无助地抱住了脑袋,“也许我是中了蛊射之术才答应他的。他们还真有耐心,等了我十年…”声音渐渐地低下去,细不可闻。 “不可能,你想多了吧!”昱音走过来,站在她面前,带着热力的手掌如预期般地落在她头发上。 魁玉抬头越过那手臂,泪眼婆娑的瞳孔似乎格外大。昱音半蹲下来合上了双臂,感觉怀里小小的身体因为强忍着抽泣而不住颤抖。 “好了好了…不会的,不会的。你难受就哭出来…好了好了,乖…”他软语安慰着,感觉胸口的衣领很快被打湿——这孩子,让她哭她还真的哭得这么凶。 忽然昱音感觉不对,魁玉的双唇细齿似乎正顺着他的喉结咬上来,他猛地想推开。魁玉却反手死死抓着他,舔掉舌尖的血等他意乱情迷的回应。 “魁玉你干嘛!” 真的不对! 昱音发力把她振开——难道她身体里进入了污卤?!他掰起她的下巴,眼眶里果然有黑气肆虐。 “不要动!看着我!” 他严厉地命令道,一边飞快地抽出她腰间的匕首,在她左右眼白上各刺破了一点。 污卤在眼眶打转,他大气不敢出死死按着她的双手。“痛痛痛!我看不见了!”她哭喊一声,污卤和血一起滴落在地上,来不及接了,可惜!昱音心里惋惜,柔声安慰道:“没事没事,是我疏忽了,不要怕,这次真的没事了!”也不敢再抱住她,只轻拍着她的后背。 之前她是在失明状态下接触到污卤的,污卤冲破了眼睛的封闭还残留了那么一点。仅那么一点也足以扰乱她的心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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