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三十六计 (第1/1页)
东方天际微亮,屋内桌案上烛火之光虚弱寒凉。 雨水流过瓦片,汇集成滴,凝聚人世万千景象与光彩,坠地碎裂。 君澈归来,脚步轻缓,神情轻淡,唯有衣摆的泥土为他增添许多狼狈。他走进驿馆,一路无人阻拦来到楚弋的房间,除躺在床上气息微弱之人外,再无其他。 他坐到旁边的椅子上,将攥在掌中的碎玉还有云殃的剑放到桌上。玉片零零落落,已然拼凑不出原来的形状。 这一夜,他就在魏霆墓旁打坐调息。蒙面人应该是受了些许轻伤也同他一起,两人自见面时的交谈过后就再无话可说。但等他睁开眼时,蒙面人早已离开,只留下一张字条用这些碎玉压着,上书:回生丹万金难求,为报公子之义,下次见面之时必将公子身世尽数告知。 君澈看向楚弋,心下疑影暗生。 有人推门走进,看穿着应是云殃手下的人无疑。 “公子,请偏房沐浴更衣。” 君澈有些讶异,看了看托盘中,怎么看都像是楚弋平日常穿衣物。那人也不多解释,放下东西就走了。君澈念头一转,将最上层楚弋的蓝色外衫拿去后,便露出一套黑衣,纹样金线绣制,看着便知价值不菲。 无需多想就知道是云殃的交代。 所以这是准备送他上路吗? 仿佛是为了迎合这个单纯的目的,他刚踏出偏房,就有一碗药送到了他眼前。他从小跟着师傅学习医术药理,多数汤药只闻气味便能分明。当下,他扬唇问道:“什么意思?” “主上说,这是毒药。” 君澈正色表示配合,端起碗一口饮尽,还学着江湖人喝酒的架势将碗倒扣过来:“现在能给中毒已深的人一把雨伞,让他死在外面吗?” 那人脸上有些绷不住,取来雨伞,抖着唇角就走了。 他撑开伞站在雨中,忽然觉得宸昭的潮湿与闷热似乎也没有那么难熬。 此时此刻,云殃亦同君澈一般静立在高墙黑瓦之间。四面八方小鬼涌现,让她忽然觉得自己应该当个女神棍,这样一路收妖伏魔也算增加修行。 况且,就算是鬼,也比人心要好太多。 可惜了,鬼不会使用铁爪钩。 她手腕使力,油纸伞旋转而出,边缘划过两人喉咙,鲜血混合雨水洒落一地。她腾空跃起将伞收回,稳稳握在手中,前后看了看道:“百里宸手下就剩你们这几个废物了吗?” 铁爪钩破空而来,铁链在空中拉直,仿若能听到铮铮作响之声。云殃弯腰躲过,眼见上方来自四面的铁链缠绕,又利落分开回收。 此时有人釜底抽薪,铁爪自缝隙中穿过,直朝云殃面门,带起的风中都混杂着血腥之气。云殃皱眉旋身,黑衣人攻势不减,铁爪抓过了她的肩膀。 她看都不看伤口,再不试探,各个击破。这些人善用阵法,一旦阵眼被破,其他人就是一盘散沙。 一盏茶的时间解决问题,这是她的习惯。 油纸伞依然完好,只是沾满了血污,她把它丢在尸体之中,独身离去。这里虽地处偏僻,但等天大亮便会有人发现,不知这里的官员看到尸体身上的大内标记时,究竟会被吓成什么样。 云殃从街巷穿行而出,一路雨非但无转停趋势,反而越下越大。她寻了一处屋檐下避雨,停下来,才感觉到肩膀的伤口隐隐作痛。 又有消息自边关而来,宸昭因偷袭乾陵不得,吃地形不熟之暗亏,白白损失将近五万人。其它各地战役,十战七败。如此打法,宸昭必亡。 现如今,云殃希望那铁爪钩上淬了毒。因为她告诉过楚弋,她若能活到拥有破局之力的那一天,她就管;可若是死了,也怨不得她。 她低头看着积水倒映出的红衣女子,朦胧间,仿若看到了翻涌的血河。她不会因杀人而心生恐惧与内疚,但她却不喜欢杀人,更厌恶如今她为了杀人而提前费的心机——比如,红色的衣服不论染上谁的血都看不分明。 远处,君澈将手中伞收起立到拐角,又在雨中站了许久才上前,与她躲在同一屋檐下,但两人间相隔很远,恍若路人。 “你知道我下了什么毒吗?”云殃伸出手,看着雨滴密密麻麻布满手掌。
君澈没有回应,等着她的下文。 “我起名叫长命百岁。”云殃说着自己忽然笑了,“你健健康康活得比我长,就能多在这个世上受几年苦,你说它是不是无解之毒?” “是。”君澈看向她,“可是,是福还是祸你说了并不算。与其让我等到灾祸之后的转机,倒不如让自己长命百岁,在我垂死挣扎时尽情嘲笑。” “你无法说服我。” “我亲手毁掉了唯一的信物,但蒙面人却将一条更明白清楚的线索交给了我,这是转机;你要杀我,但现在你却想让我长命百岁,对我而言这也是转机。” 云殃偏头笑笑,收回手,转身面对他:“我明白你的言外之意,这次我可以相信你是被牵连而非布局之人,你说的话我也会好好考虑。但是君澈,这么短的时间我还无法看透你,只希望日后你不要给我一个一定要杀了你的理由。” 君澈沉默许久,慢慢走上前,单手握住云殃的胳膊,避开她肩上的伤口:“你可以看透我。因为你知道我送楚弋回来后的不告而别不是逃跑,不是销毁证据,而是帮你让魏霆入土为安,还有拿回你的剑。” 云殃看进他深邃的眼眸,逼到嘴边的话硬生生换成了一句戏谑之语:“你不要告诉我,你试图让我对你消除误会的根本原因是......你动情了。” 君澈以实际行动回答了她的问题,他扣住她未受伤一侧的手腕将她向前带入怀中。 云殃脑袋“嗡”的一声。 脉搏加快,跳动有力,无其它异常。 君澈松开钳制她的手,向后退开一步。云殃肩膀几不可见地一松,声音清淡:“所以这是美人计?” 君澈应答如流:“不,这是连环计。” 天地瞬寂,云散日出。 有白鸽飞越亭台楼阁,掠过两人上空,不知最终停落谁家鸽笼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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