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旗_四十、葬深谷(己)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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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葬深谷(己) (第2/2页)



    无树谑道:“喔?为何。”

    胡忠贤答道:“孟夫子强行将穷与达分开,与孔夫子的“一贯”之道差之远矣。小侄看来,若想兼济天下,达有达的济法,穷也有穷的济法。虽说孟夫子此言,其中有劝人量力而行之意,可宽恕三分,但这番话让无知愚众听了,却以为达者不需善其身,穷者不需济天下,实为大谬矣。”

    无树眼中一宁,又问道:“孔夫子也曾云,邦有道,危言危行,邦无道,危行言孙。又云,天下有道则仕,无道则隐。贤侄又有何解?”

    胡忠贤神色一正,反问道:“何谓有道?”

    无树面露赞许,答道:“权当有路可行。”

    胡忠贤忽然长叹道:“孔夫子实是一善家翁啊,害怕弟子危言惹祸,方才谆谆告诫。但小侄看来,无道之世,危言虽不可取,但无道之时,也并非君子可隐之时。”这番话说来慷慨,让这个看来平庸的胡忠贤身上也如同染上光彩一般。

    这时一旁假寐的冯宝忽然缓缓击了两声掌,睁开眼睑,赞道:“好!”说着自己给自己酌了一杯茶,放在唇边缓缓饮用,却并不看向胡忠贤。

    无树这时双目灼灼,盯着胡忠贤,忽然道:“那敢问胡先生,何时可隐?”

    胡忠贤被这番眼神盯住,胸中积压已久的心意似乎瞬间被看透,不由得全身一震,道:“待地狱空时,待生民安时,待天地得一时!”这句话他藏在心中久矣,却不料此时却未曾守住心门,脱口而出。这番话中,地藏王菩萨的大愿、张横渠的四句,甚至道德经中言语都囊括其中,确属奇志。

    却见冯宝的茶杯微微一颤,“叮”地一声脆响,冯宝似是无奈,终于将茶杯放在桌上。只见那茶杯自杯缘处裂开三道整齐细纹,直裂至杯底,这时有茶水点点沁出,茶杯却并不崩坏,显然冯宝的阴柔内劲已然练到极其上乘的境界。但以他的忍耐,方才听闻胡忠贤那番言语,也不由得心神分散,内劲震得杯裂,想来也是震惊之极。

    此时冯宝置杯于桌上,转头看向无树,面上带着一抹调笑意味,道:“无树啊,这句话与当年你的狂言可算是异曲同工啊。”

    无树深深眼窝之中忽然掠过一丝回忆神色,但却带了些倦意,笑道:“是啊,一晃这么许多年便过去了!和尚这些年想到当年那番话,心中也难免愧疚!”说着看向胡忠贤,忽然将自己茶杯中残茶泼在地上,正色道:“贤侄,你可知道,你入京以来,扮作小厮徘徊于感业寺外,见过言指挥使,见过刘首辅,以及这几日都去街巷之中寻些流浪艺人。这些讯息都由京中眼线传回至秦王府与魏公公耳中,若不是要放出长线,以及刘首辅刻意将你留在刘府之中,兴许稍微行差踏错,贤侄的命便不保了啊!”

    胡忠贤一拱手道:“多谢大师提醒!但小侄本就想让局中人知道一些情形!”

    冯宝闻言,不由得起了兴趣,问道:“喔?你是故意的?”

    胡忠贤点了点头,从容答道:“对弈之时,需让双方棋手都觉得自己能够掌控全局,这样,作为棋子,在下才有一线机会啊!”

    冯宝听闻这话,笑道:“高!那你是要挑动双方来个鹤蚌相争了?”说着眼光上挑,似是极为好奇。

    胡忠贤深吸了一口气道:“反者,道之动也!唯有先败,方能以败为胜。”

    冯宝闻言,似是懂了字面意思,但却不明白其后是如何计算,便转头看向无树,却见无树一手捏着下巴,沉思片刻,淡淡笑道:“那么,答应来此地赴约,贤侄想必也已然算好,要让和尚也来摊浑水吧。”言语之中,似是已然了然卫起所言。

    胡忠贤笑道:“如今看来,大师却是主动身入地狱的。”

    无树摇了摇头,叹息道:“和尚早在地狱,只是想不出法子,让地狱变空而已。”说罢又是一口饮尽杯中茶,道:“贤侄比和尚想像的更为周全。你早知道魏公公不会轻易信你,便是想故意将把柄授与魏公公,让他以为自己监视的是秦王的亲信巨门,而不料你给他的反馈却都是故意为之,一方面要让魏公公与秦王彻底对立,另一方面,也借着魏公公的相助,让秦王府认为魏公公此时已然针对于他有所行动……”

    说到此,话头忽然被冯宝接过,却听冯宝道:“更可恨的是,沐允此时居然也被你这个娃娃牵连上了,倒是有些手段……届时能将秦王牵连上内王私通外将的罪名,这对于魏桓而言,岂不是天大的馅饼啊!却是是好手段!”说着转头看向胡忠贤,目中神色淡然,言语之中虽是贬义,但目光中却颇多赞许。

    胡忠贤这时看向无树与冯宝,忽然起身一礼,道:“小子惭愧,小子这点微末道行,看在两位眼中,却是不入眼之极。但二位此时还能与小子饮茶,想来也与小子是同路之人罢。”他的筹谋被道破,心间自然动容,但他见机也快,当下便只好如此言语,试探对方。

    无树这时打了个手势,示意胡忠贤座下,道:“你不必自谦,你如此绸缪,我与冯公公也是这几日才想得明白,但却不见得和你同路。我们也是在看到你前去首辅府,并且得知你与言穆言及临清之时,才决定要助你的。”

    冯宝这时也点头道:“这年头想要借风腾云的风筝不少,而真正的海东青却并不多。你心中不只存了党争,却可以不择手段,这才是当助之人。”说着看了一眼无树,伸出食指,蘸了点茶水,在面前木几之上缓缓写了两个字“晦明”,茶水带过即干,而其中那个“明”字却似乎是冯宝运了暗颈,浅浅一层,刻在了几上,那刻痕不深,但却流畅至极,如同小刀细细雕琢出来的一般。

    冯宝幽幽望着桌上的“明”字,转头看着无树叹息道:“小和尚啊,想想二十年前,你我本是昭明不要的人,后来晦明之时,荒木与咱们也是意见不一,唉,这么多年,就为了些破事斗来斗去,真是没劲。我老头子如今也没了志气,就是看那魏桓不顺眼罢了,娃娃你做的事,老身觉得甚好!”说着摇摇晃晃起身,伸手一拍胡忠贤肩头,胡忠贤忽然觉得一股如钢丝一般的内力顿时从肩头钻入,他心中大惊,不知冯宝为何突然出手,登时眼前一黑,不由得向旁边昏倒了过去。

    冯宝见状,也不以为异,两袖一挥,便向门外走去。

    无树也并不言语,转头凝视着胡忠贤,眉头微挑,似是心中正在计算。

    ————————————

    临清,飞云楼,柳白壶凭栏独坐。

    他知道,十日之内,这里点起的火将会彻底烧到玄都,甚至有可能烧掉整个齐朝。

    但他依旧相信,自己信任的那个人,足以担起重任,还天下以朗朗乾坤。

    一阵大风吹来,吹得他襟袖齐飞。

    哈哈,若真是那样,留我一人骂名又如何?

    可是……

    柳白壶低头看了看桌上那封微微发皱的传书——

    廿三日卅三。

    百去六十七?

    要动手了!

    眉头瞬间皱起,柳白壶一杯酒浆下肚,忽然烂醉伏倒,青衫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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