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唐_第七章 十年野鬼今何在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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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十年野鬼今何在 (第2/2页)

只有黑漆漆的树林。还有……这位面容枯槁、身材消瘦、须发皆白的老翁。老翁姓崔,让他喊自己“崔爷爷”。

    头几日,他哭着喊着要回家,甚至绝食威胁。

    老翁问他为何回去。

    南墙道:“村里老学究曾讲过,百行孝为先,自己也许不能报杀父之仇,但至少应该给父母入土。”

    老翁点点头,未回答,仍是不停往东驾车。

    这让南墙很恼火,然后因气生恨,于是经常对老人呼来喝去,有时还破口大骂:“崔老鬼、崔老妖……”

    但是几天下来,老翁不但没责怪他,还照常给他包扎换草药、摘果子、烤红薯……无微不至。到了最后,南墙除了口头还不服输的喊他“崔老头”外,已没了最初的一丝怨恨。

    再到后来,他唯一怨恨的,只是自己没本事。他暗暗发誓,今后一定要学一身万人敌的武艺,查出屠杀东郭村的真凶,然后,然后……胆小的他竟不敢去想杀人这件事情。

    这十几天下来,他能做的也只有看着太阳,分辨方向,默默记着周围的风景,偷偷在牛车上画杠杠,记录翻过了几座大山,再有就是跟老翁识字。

    老翁并不像看上去的言辞木讷,虽然表情的确有些古板酸腐,却并不难相处,没过几日,南墙便以逗老人开心为乐,这给漫长的赶路带来了一些生趣。他毕竟少年心性,不久便暂时忘了失去双亲的痛苦。老人喜欢唱戏,尤其是在整天都见不到人的山间小道上。

    南墙以前也很喜欢听戏,爹爹喝了酒,就喜欢咂摸着调调唱点听不出词来的戏。虽然经常唱错词,或是胡诌上几句,但戏里的故事足以让未出过村子的娃娃遐想外面的世界。

    崔老头唱的戏跟爹爹唱的不同,崔老头唱戏是用嗓子吼的,而且老翁有时唱起来十分吓人,不仅声音格外高,还喜欢唱着唱着骂两句,有时唱到高潮时一脸的疯癫,哭笑难以分辨。甚至有一天,老翁唱着唱着就跳下了车子,提着皮鞭跑个没影,自己喊了好久都不见回应,过了半晌才回来。

    除了唱戏,大部分时间老人都是教南墙识字念书。南墙对老翁的身份十分怀疑,都说人老了应当多想想自己,为什么他要对一个农家小孩还花费这么多心思?

    在东郭村,农民的孩子能认识自己名字就行,有没有学问并不影响种田。自己可从来没有过要考状元的大志向。

    这一路走下来,南墙曾问过老人许多问题,比如老人的身份,他只说与自己爷爷曾是旧识。再比如南墙问我们要去哪里,老人的回答十分简单“往东”。

    还有就是南墙很好奇车上的那四箱子书,说老翁是个老学究,却也跟村里的学究不像。说他喜欢读书,这十几天下来,也没见他翻看过。还有那最下面那个小楠木盒子,总是散发着阵阵清香,自己却怎么都打不开。

    老翁唱戏“出走”的那天晚上,他突然告诉南墙,东郭村死去的孟氏夫妇并非他的亲生父母。

    至于老人为什么平白无故冒出这句话,年少的南墙根本没有细想,其实是他根本不信。只当老翁是报复自己白天对他的破口大骂。

    后来,在一个睡不着觉的夜晚,他仔细回想了记事起的点点滴滴,爹娘这么多年对自己的疼爱并不必小黑、二娃家里少了一点。而且这么多年,爹爹从未打过自己,如此的深明大义可远比村长要疼爱二娃,莫非二娃不是亲生的?想到这里他不禁一阵窃喜,便更加不信老头的话。

    南墙对诗文学问并不比偷香瓜的兴趣更高,于是总喜欢偷jianian耍滑,但不否认他是个异常聪慧的孩子,老翁初时教她识字,后来教他背诵书卷,他开始并不合作,老人便答应他只要每天背过固定篇目,便给他讲一段故事。

    没见过世面的南墙喜欢听故事,尤其是三国与大唐开国时的故事。

    读书乏味,后来,南墙便将要背诵的典籍当故事看,少年的记忆力惊人,旧木箱子中的书卷虽不会过目不忘,但经老人深入浅出的指点,看几遍倒是能记住十之八九,这让崔老头十分震惊。

    在陇西山林间穿行了十来日,南墙竟已看完小半箱典籍,老翁驾车也已寻到了至关内道的驿道,往来商客日渐多了起来。

    老翁唱戏的时间越来越少,更多的时间花在了督促少年的学问上。今日行至陇州城西,南墙的伤腿已好了七七八八,吃了十几天的野果野菜,他见到有茶亭小铺的案桌上还放着最爱吃的rou馒头,顾不得与老翁的拌嘴,跳下车子奔了过去。

    看着孩童无忧的背影,想着刚才的对话,老翁一声长长的叹息,“南墙……南墙……”,低声重复了两句,他轻轻捋了捋全白的胡须。“不到黄河心不死,不撞南墙不回头……张老哥啊,你是到死都不曾后悔吗?”说罢偷偷抹了把眼角,“若你能活到今天,看看你这倔脾气的孙儿,多像当年的你啊,你自诩对得起天下,可曾对得起你这孙儿,他就不算天下人了吗?”说罢,自嘲地苦涩一笑,喃喃道:“整整十年啦,十年的孤魂野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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