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死别 (第2/2页)
颤巍巍,杨杨轻轻的拉开了一点车窗,有些寒冷的风焦急地从缝隙里钻进来,顺着脊背向下慢慢爬行,刺痛着每一段骨骼,大家都低着头,也没有灯光,看不到表情,杨杨顺着缝隙向外看,习惯了夜色以后,可以看到山坡上像是梯田一样的公墓区,黑压压的一片石碑上,或许记叙着每一个死者的生平吧。四方大的小地方,究竟埋藏了多少回忆和期许,又有多少故事长眠进而消退。 殡仪馆的装潢格外的奢华,复古的红漆木质接待处像是前朝的哪座宫殿一般,看起来就知道价值不菲,大抵是人们对于故人的花销,总是没有任何计较,而相关的物品不论定价多少都仿佛显得合理。利用人们对于死者的最大尊重谋取利益,多少像是违背道德,但又无从说起。殡仪馆的核心就是一张银行卡帮您搞定所有事情。虽然还是很早的清晨,但是已经有熙熙攘攘的送葬队伍和数不清办理手续的人们,死亡并没有这里上演,但死亡的结果在这里平凡且常见,工作人员见识了太多的生离死别和恋恋不舍,感情淡薄的仿佛冷冰冰的机器一般。 又或许如果无法把自己变成这样,就根本无法胜任这里的工作。 前台熟练地办理完手续,利落的刷了卡,便有工作人员把众人带到了灵堂前。 姥姥在身体羸弱以后,倒是数次提及自己的死期,都被小辈们用话语带了过去,越是清楚结果,就越不愿意面对过程,总是最最残酷的折磨。她生前曾经对自己的身世以一副对联以概括,算是予尘世的诀别。 老太太亲手书写的纸条上笔迹明显已经虚弱无力,即便如此,年轻时遒劲的笔力仍能体现三分。
“入红尘饱经了高低深浅 出苦海最难舍情深意长” 老头站在灵堂前喃喃。此时此刻,这个世界只属于两个老人,声音跨越一个分界线。 纵使隔着最长的距离,隔着最宏大的时间,纵使我只能兀自低语没有回应,但老人坚信,声音总会流过最长的时间,匆匆掠过来时的风景,然后静静落在老太太的身边,成为能留下的专属珍贵的记忆。 葬礼来的亲友并不多,除了老人生前最器重的几个学生,就是最亲近的家人,其他人一概没有通知。盛放遗体的水晶棺里,老人周围花团锦簇。姥姥生前喜欢有些鲜艳的衣服,寿衣也是同一种类型,得益于遗体化妆师,老人的仪容格外的整洁。亲人们哭作一团,还没放亮的天空显得格外悲哀,这样的事情每天都在这里上演着无数次,灵堂上的一砖一瓦都不知道见证过多少伤心欲绝,可能是因为终究没法流露那么多情感吧,所以不如选择隐去一切感情,才能不让心脏伤痛到极点,所以屋子里充斥着说不出的冷冰冰的感觉。 杨杨就一直把mama搂在怀里,她倒是没有再哭泣,大抵是已经流干了眼泪。这几天的忙碌,陡然间让母亲看起来老了很多,细细微微的皱纹爬上脸颊,脸色也难看的发黑。 “妈,妈你别太伤心了。”杨杨不知道如何劝解,但他随即意识到自己无论说些什么也都无济于事和不合时宜。 当目送着老人的棺材被抬进火化场的时候,所有人都闭上了眼睛,时间冗长再长,停止在这个时空的这一秒,之后所有的遗憾悲哀、所有的不舍依恋、所有的亲近爱戴,都伴随着火焰化为尘埃,随着风慢慢散开到土地的每一个角落,生根发芽。 杨杨还记得上星期打电话时,两个老人还都爽朗的笑着。 讽刺的悲哀。 “孙子回来了啊,又长高了呢。” “老头儿你去把菜洗了。” “姑娘她们要回来了,老头跟我去拎几个瓜回来。” “诶,老东西,你别往里放盐了,我刚才加过了!” “你个老东西成天就知道出去唱歌唱歌唱你那个破歌。” “老头,要走,我也要走在你前头。” “老头,之前我不说,下半辈子,你真的是个好人。” “老头。”这是姥姥生前还能说话时的最后一句话。 “谢谢你。” 依恋和陪伴总是参考时间,参考日子,殊不知陪伴靠的是意志不是依赖;靠的是平凡不是热烈果敢,我买油盐酱醋,你烹苦辣酸甜,并非天作之合,只是我习惯在你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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