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我的佛 (第3/3页)
如漩涡一般,将这无边狂风瞬间吸纳,光芒大作。只见吴岩轻蔑一笑,扬手将剑挥下,剑尖之上聚集的剑芒在一瞬间猛然炸裂。
狂风怒喝,如恶鬼出笼,凡有触及,瞬间灰飞烟灭。三道赤雷就在这“扶风”一剑之下,消失无踪。山巅之上巨石炸裂,树木连根拔起,沙石滚滚砸落,一剑之威猛然如斯。 二两酒心中惊愕,眼神一变再变,这一剑不单是守剑,更是气势如虹的杀剑。仿佛剑道变化,尽在一剑之中,这是吴岩送他的第一剑。 天劫未散,十八天魔在暗沉天际终于露出了真容,青面獠牙,三头六臂,兽首人身,百丈之高。暗云涌动,闪电惊鸣,在十八天魔面前却宛如儿戏,探手一抓,仿佛将闪电奔雷握在手中,反手抛入口中,似乎吃了美味佳肴,放声大笑。 魔音骤起,充斥天地之间,叱问咒骂,哀嚎痛喊不绝于耳。宛如人间炼狱投影,又如地狱鬼怪化身,阴风阵阵,鬼焰滔滔。 吴岩神色一紧,面色发青,这十八天魔在他眼前瞬间化作千万,皆是浑身浴血,面目狰狞,似乎皆是死在他剑下亡魂,要找他索命。 这是问心。 千丈高空之上,是一座牢,十八天魔所化的可怖幻影便是地狱劫难。吴岩信佛,心中有佛,便注定染有因果,而这天魔问心劫问的是心,问的也是因果。吴岩想要飞升而去,最难过的不是天劫天威,而是他的心,让他回首一生冤孽,看他的心是不是还能坚硬如铁。 二两酒见着吴岩在十八天魔的威势之下有些挣扎,心中莫名升起一个念头,若是哪日他能渡劫飞升,会不会也有这天魔问心。他是不是也会在一生冤孽面前,开始犹豫踟蹰,开始沉迷自责。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二两酒仿佛就陷入了无尽黑暗之中,他想起了陈七,想起了刘福,想起了极乐而死的白净小生和下滥娼妓。他甚至想起了他的梦,被他一剑刺碎的离鸢和苏妲己,还有未曾谋面却注定要死在他剑下的无数世人。 他们会不会也要找他索命,要在他耳边哀嚎咒骂,要乱他道心,毁他神智。 不可,不能,不准。 重重一口咬在舌尖之上,二两酒幡然醒悟,再度抬眸望见十八天魔,心有余悸。他知道吴岩渡劫飞升成仙已是尘埃落定,但这天魔问心劫却依旧让他捏了一把冷汗,吴岩会如何去度,会如何去破,会如何去狠心冷心杀心。 杀掉最后一丝对俗世的愧疚,杀掉最后一缕世人口中的善念。 他不知,睁大双眸望去,吴岩的发髻已经散掉,一头长发被疾风吹起,面色时冷时热。从他眉心之处,一道血痕划下,他的半边身子竟是又腾腾热气升起,而另外半边身子却是冷若寒霜,有冰渣凝结。 这是入魔,走火入魔。 吴岩的双眸变得有些空洞呆滞,似乎神魂被这魔音扰乱,渐渐微弱,最后会化作青烟,死在天劫之下。 挣扎,僵硬的转头,木讷的抬眸。 他张了张嘴,没有突出任何声音。二两酒却是看的明白,他说。 “我就是我的佛。” 就在这刹那之间,吴岩的双眸迸发出两道精光,淡淡的笑意浮在嘴角。 他还有一剑。 “弃。” 低沉的怒喝嘶吼,他要弃的是他的剑,哪怕与他相随了几百年,陪他闯过了腥风血雨,陪他杀的天地震颤,人心胆寒。但“拈花”只是一把剑,不是他的佛,他的佛永远只有他自己,不是躯壳,而是神魂,他的思想,他的心念。 “拈花”瞬间铮鸣,如一道流光飞出,带起万千剑影。一声低沉龙吟惊响,血色游龙渐渐与剑身脱离,在空中昂首嘶吼。鳞甲之上泛着无尽寒光,回眸望向吴岩,有些冷冽,有些仇怨,甩尾撞入十八天魔之中。 恰在此时,有万千金光如花瓣飘零,在风中绽放,最后汇聚一起,化作百丈高的金色塑像,拈花含笑,眼眸冷漠,只是面容却是吴岩的样子。 这就是他的佛,这就是他的道。 这是他教给二两酒的第二剑,“弃剑”。真正的唯我,真正的自私,真正的独心。 二两酒眼皮微微跳动,心中有些不安,愁怨的情绪渐渐滋生。原来“拈花”的器灵是在如此情形之下散去,原来吴岩渡劫是靠了这样的不耻手段。他不喜,但又不会去怀疑,因为有朝一日,他也会同样如此。 这就是为何小沙弥见他会笑,说他信佛,因为他们是同道中人,却又半点不同。因为他们的道,都只能是羊肠小道,独过一人。 十八天魔散去,吴岩也如传说中打灭天劫。当他双眸重显清明之时,“拈花”已经从天际落下,直直插入地下。 他回眸,望着二两酒。 二两酒抬头,看着他。 “你真是个犯了痴戒的和尚。” 他不耻,出言唾弃。 吴岩轻笑,毫不在意,只是望了望天门,又看了看二两酒,笑道:“我等你。” 二两酒眼角一皱,扯了扯嘴角。 “我可没你这本事,更不想这长生。” 永不再见。 这就是二两酒对吴岩的态度,因为他是面镜子,他怕看到他自己。 丑恶,厌恶。 吴岩却是轻松笑笑,说道。 “后会有期。” 天劫尽散,山河破碎,二两酒双眼一黑,脑中回荡着“后会有期”。 万里之遥的一座古庙里,有一老一少两个和尚在下棋,棋盘上无子,两人却是全神贯注。突然年轻和尚皱了皱眉,伸手抚了抚眉心,嘴角划过一抹浅笑,嘴里啧啧两声。 老和尚面露疑色,饶有兴致的问道:“喜事。” 年轻和尚摇了摇头,喟叹一声,他也不知是忧是喜。只是却全然没了兴致,哎哎两声,说道:“是时候下山了。” 老和尚却是神色一沉,说道:“你们一起。” 年轻和尚一听,颇为奇怪的看着老和尚,双眸之上闪过一丝疑色,朝他挤眉弄眼,全然不像是个出家和尚。 “我可不保证他回来,还是你的宝贝徒弟。” 老和尚抿嘴一笑,摇了摇头,只说两字,随心。 年轻和尚一听,神色更怪,摇头晃脑的出了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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