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斗茶师(九) (第2/2页)
,他不忍卒睹!惇和元君素日的悠闲温蔼再不复见,他紧握手里白玉如意,仙气催动,如意顿时延展成一把寒玉单钩。 既然他不放,那就硬夺! 龙子,回头是岸!” 玉钩袭来,牢牢锁住邪戟尖端的弯刃,惇和全力急扯,却没有如预期般从孱弱的龙子手上夺下邪器,而是惊见龙子运劲抵抗而涌出唇角的血! 不行!他真的宁死也不肯放!惇和大惊,下意识地撤回手中玉钩,一时犹豫难决。 子珩抬起头,青色鳞片已曼延至颈上,全身上下,只剩一张清秀的脸还未褪去人身。 他竟还在笑? “元君,子珩的命可以给你……但这戟,不行。” 惇和被那一双分明已染出魔样血红,但却清澈澄净的眼眸震慑了! 十二龙子究竟入魔了没有?若是没有,为何死命护住手里邪器?倘若有……为何能露出如此宁定透澈的神色?! 惇和还要说话,却见树藤不受控制地迅速收回,子珩失去支撑,龙身猛然跌落,化回千疮百孔的人形。 连他的木屏障也退了,四周恢复了一片幻林,但却不再寂静,而是天摇地动! “怎么回事?!”惇和还没有弄清楚状况,躺在地上的子珩神思如电,以邪戟硬是撑起上身,望向乌云奔涌的天空。 “术者已灭,幻境崩裂!” 地裂天毁。 转眼瞬间,幻林不再,纷争不再,战气不再,腥风血雨不再!一晃眼,子珩及惇和站稳了,却见自己已回到那个异常平静的处所。 斗茶师的房里。 木桌散出了微潮的湿润气息,桌上整齐摆放着一盒金漆茶果,一把蒸气腾腾的热水铁壶,一套茶具……和一只完整的白瓷紫纹茶碗,镶了浅金边。 春末,如酥的小雨自窗外洒落,也洒上正站在窗棂旁,背影成双,凝神细赏尘世雨景的一对璧人身上。 两人衣着随性,十分家常,是一身出不了门的闲适装扮:女子的发,松挽了一个素雅的云髻,男子半身倾向窗外,外襟微敞,右手掌心朝外探着雨势,长发委落,任风轻轻挑动。 晨光里,风中摇曳着闪烁金褐色泽的发。啊!人间,仍是朝阳初迎的辰时,天还阴,细雨缠绵。 那一头披散垂落的金发,让子珩呼吸停滞,胸口慢腾腾地晕出荡漾不绝的苦甜涟漪。 悲喜参杂。 但,那熟悉而悠韵的声音,却用他从没听过的含情脉脉,向身旁的女子说话:“卿卿,关窗了。替我研茶末可好?”
“嗯。” 女子柔婉的声音飘来,万般优雅地莲步轻移,近了木桌,将桌上茶饼掰开一块,取过铜碾,细细地研了起来。 转过身来,她面向子珩和惇和,却像是没看到他们两人一样。她胸前坠着一颗火色流荡的明珠,更衬得她面容娇美可喜。 “容容?你还好吗?”惇和失声遽喊,紧接着,便要从角落朝师妹奔去!然而,身边却蓦地横出一只手挡住了他的去势,是子珩。 “慢着。元君再细瞧,那女子的举止像月容吗?他们两个是借体给人附魂了!” 惇和讶然,仔细观察了一会,果然!容容此刻研茶、擦碗的动作一气呵成,和平日的粗手粗脚大异其趣! 只见她回首,面对那名正走到自己身边的金发男子,娇声宛转:“过去,总是喝你的茶,错哥哥偶尔也该喝喝我点出来的茶。” 金发男子本已要接过茶筅和茶碗,听她这么一说,饶有兴味地宠溺一笑:“那么,为夫恭敬不如从命!” 果然,那女子不可能是容容!惇和再回首,只见龙子的脸色苍白静默,但深沉的眸子里仿佛写着万语千言;像一片静海,在平缓的海面底下,实则暗潮奔腾不休。 “为什么他们看不到我们?” “有人弄了法界,连紫微神杀都被封印了。咱们静观其变就是,别硬闯。” 金褐发的那男人转过身来,清秀面庞温雅至极,露出书卷味浓厚的笑。 他知道,傲战的笑不是这样的,此人,依旧不是他心底思念的人。 那人,每次总要做这种事!为别人付出太多,为自己想得太少,无意识的温柔,无意间惹上的风流孽债,无意中引人心疼的一举一动…… 尽管无意,却总要用一脸无辜的朗笑,吹皱一池再也回不了原样的春水! 子珩握著紫微神杀的指节,不自觉地泛白了。 *** 或许,外人看见的表象是傲战和月容,然而,映在南宫错眼底的,仍是南宫莫卿娇柔婉约的模样;看在南宫莫卿眼中的,还是她自小就崇拜的堂哥。 聪颖才高,却只爱着茶和自己的错哥哥,长辈都赞他天纵奇才,只有她知道,错哥哥不过是一个平凡的茶痴。 往事过眼,南宫莫卿一时分神,手中茶筅微晃,白瓷碗中的云纹浮沫于是散开,无力聚合。 南宫错摇着头,忍不住还是执起了她的右手,领着她的手腕,在茶碗中滑出流畅自如的浪涛。 “你的腕力不行,别逞强。” 不多时,茶碗中的云色细沫成片凝聚,团团如绵。 南宫莫卿闭上双眼,躺住站在背后的南宫错胸前。 “夫君,还记得你第一次教我读的诗吗?” “嗯?” “春日宴,绿水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 南宫错揉揉她的发髻。“又背错,是绿酒。” “不管,就是绿水,谁要我喜欢上一个斗茶师?”她握住南宫错的手,闭目浅笑:“一愿错君如茶,二愿卿卿如水,三愿全心不相离,同隐山林去。如何,是好诗吗?” “卿卿写的诗连韵脚也没有,天底下只有你错哥哥一人读得懂,这样最好!” 南宫错大笑,从盒子里拈起一颗雪沁月宫春,剥成两半,深红的里心显了出来,他把半颗茶果放到南宫莫卿手上。 “吃了糕点再喝茶。” 南宫莫卿将茶果吃了,捧起白瓷碗,饮去一小半,突然蹙了一下眉,然后高高捧到南宫错眼前。 “唔,你喝。” 南宫错接过茶碗,一饮而尽,在咽下茶水的那刻眉头一皱,紧接着朗声大笑,将茶碗轻置桌上。 “卿卿!你点出来的茶好苦!仍和过去一样那么糟糕!” 南宫莫卿眯眼扮了个鬼脸,拉住南宫错的袖子轻摇,对他的朗笑恍若未闻,只是缓缓哼起曲子。 “春日宴,绿水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 一曲终了,细细歌声嘎然休止。 蒸气犹自缭绕,俗音沉落,骤然的宁静之中,空中隐约漫出两道蒙眬的白影,揉合成一股,悠悠窜进镶着金边的白瓷紫纹茶碗。 附魂术解开了。 傲战松开怀里的容容,稍稍退离,直到自己垂落的金发再也碰不到她。他浅笑依旧,眸中明光烁烁。 “……好丫头。” 容容内心满涨着莫名的忧伤。原本还捉着傲战衣袖的手,似乎承受不住那道笑容的璀璨如阳,径直松脱,颓然坠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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