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九花醮(六) (第2/2页)
四人的共通点,便是颈部以上全都没有显出清楚的样貌。 这四人身上,也都有魔气,或深或浅罢了。“天官,你认得这四人?” 殷天官把双目紧闭的五娘摸回椅上,细看了看子珩手上模糊的人影,只觉得有些熟悉,却又想不透。 “不晓得。”他摇了摇头。 容容拿出怀里帕子,小心翼翼地拈起地上那颗盛开的墨莲。墨莲上有朱雀神火残留的仙气,但更多的是魔气。 她把墨莲遥给子珩,顿时想起了自己在仙府里还没有说出口的那件事。 “唉,今天我还没进仙府前,有一张带魔气的道符来叩门,被你的结界给烧了!本以为他是冲着天官身上的神器而来,现在看来却又不是?来叩门的那人背影,和他很像!” 容容指着子珩手上的那个劲装青年,玄水上附着的灵力被子珩踏碎,原本就所剩无几,现在那些薄薄的烟雾更是逐渐稀淡,鸟鸟散去。 子珩把帕子紧紧扎牢,收起那朵带着魔气的墨莲。 “容容,你这帕子先给我,这朵莲花有古怪,我回上界查查。” “好,你一回来就找过来,我总觉得事情不对劲。” “尽量。”微一颔首,子珩转向另一头,轻声吩咐:“天官,我去了,这几曰我不在,你要自己练功,不可荒废了,知道吗?” “嗯。”随声应承后,殷天官将三指搭在殷五娘的左手脉搏上,一脸凝重。“子珩!娘的心脉不对,肾脉极虚。” “天官,一切交给容容,你别担心。我先去了。” 语毕,子珩的身形化为一绺青影,然而,敏觉的殷天官仍然捕捉了子珩眼里深藏的忧虑和一点诧怒。 容容拍了拍他的肩头:“把五娘交给我,你去歇着。” 自从在仙府里把往事聊开后,子珩和容容之间也不再闹别扭,现在合作起来倒是很有模有样。 子珩一走,傲战的声音再度自殷天官脑中浮现。这回,他说起话来透着一丝清冷。 “交给容容,她没有问题。倒是你,若是担心,就去把方才领悟的武艺招式再练几回,练到累了、想睡了就去睡!现在的你,即使待在这里,也没有半点用处。” 殷天官听得心里一刺。但他知道,傲战没说错。要是不让自己变得有用,那么,无论他是傻是聪明,其实都没有差异,一样什么忙都帮不上。 他抬起静下心后的透澈眼眸,对容容露出感激一笑。 “容容姑娘,娘就拜托你了,我去后院练武,如果娘醒了……劳烦你来通知一声。” 殷天官转过身去的衣摆几乎丝毫不扬,走起路来,看似沉稳至极,实际上却轻灵了许多。
右臂微动,傲战那把精光灿然的长刀已牢牢握在他掌中。神器认主,隐约透出声音极其微小,但却是喜悦而臣服的低吼。 望着殷天官如此坚决远离的背影,容容不禁诧异。 子珩说得没错,果然没错那傻天官真的变了! 但是,究竟变得如何?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不过一个下午没贝,他身上竟已漫出一层温蔼谦逊,却不容侵犯的气势。 五娘仍醉在她自己的梦里。 她其实已听见了来自红尘的声音。 在现实里,有什么东西碎裂了,所以,只要她愿意,也可以让这场梦境立刻结束。她确实知道自己在梦中……却不想醒来。 族长轻笑。“五儿,你想跟我来吗?” 想。若不是为了天官,四十年前五儿就跟所有人一起去了。 “天官现在可好?” 好,天官很好。以前龙子在天官身上封了白虎之牙,害天官不好,所以五儿不喜欢龙子;可是现在,龙子在帮天官,天官已绖慢慢好起来了,再也不需要五儿了 “那么,五儿,你要跟我一起走了吗?养肓天官这些年,你已经了无遗憾?” 走了吗?她真的可以丢下天官,随整个殷氏去了吗?没有遗憾了吗? 殷五娘神识突然一清,眼前浮现出一对晶亮美丽的柔韧双眼。她不是还要看天官娶妻的吗?真的,就这样走了吗? 似乎感觉到她的犹豫,族长的声音逐渐飘远。 “五儿,你的时候看来还没有到呢!再等等吧?再等等吧……再聚,有期。” 殷五娘呼吸一滞。他要走了?她还有件事忘了问一一族长夫人如今过得好吗?都已好生投胎了吗?人海茫茫中,那个害了殷氏的仇人,她还遇得到吗……? 但,杳无音讯。 泪光凝睫,双眼微眨,在容容的施咒下,殷五娘醒了。但,原本支撑着她不肯老去的神秘力量一时就像被抽干了似的,她的容貌瞬间凋枯,发色转苍,看起来全然符合了她真正的岁数。 容容不禁庆幸殷天官不在,没有看到这一暮,因为,满脸沧桑的殷五娘,寿岁所剩已不多! 殷五娘看见容容脸上的不忍,摸摸自己皱纹满布的脸,她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是她身上的执念咒术消失了,年华就此老去,那也很正常的。只是,四十年的光阴在片刻间就重重刻在身上,确实有点吓人。 她不想让天官知道。 于是,殷五娘从干枯皱缩的唇边扯起一抹像哭的笑。 “仙子,当初因为天官身上封了神器,我知道他的身体从弱冠后就不会再长大了,所以也拿了自己十几年的浅薄修为和五十五岁之后的寿元,换来身上时光停滞的术法,九月便是我的生辰……五十五岁,转眼就要到了,术法提早失效……”喘了口气,她缓慢而坚持地续道:“但,我不想天官知道,你帮我施点障眼法术,瞒着他,好不好?” 容容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障眼法一施,天上很快就要察觉她私自下凡。但,她更不忍心看贝殷五娘枯黄无神的眼,那眼里,露出她已经很久没有看过的七情六欲。 慈母的光辉,展现在卑微的求恳里。 容容别过头,咬了咬牙,手里散出灵光。 “仙子,多谢。”殷五娘疲倦已极地闭上双眼,实际上已垂垂老矣的她,沉沉睡去,依旧笑容满面。 容容隐约听贝五娘低低的梦话。 “天官,吃饭了。你知道吗?这是你爹最爱吃的菜……” 一个时辰后,汗水淋漓、气势流转灵动的殷天官被容容叫了回来。殷天官静静蹲在床头,他眼中所看贝的,仍是娘亲乌发细肩,容光灿发的模样,只是睡了而已。 “吃饭去了,天官。” 容容早替他把炉里热着的饭菜整理摆桌,摆上一副碗筷。 看着殷天官吃饭,容容有些心不在焉,心里紊乱不堪,她很想向天官说点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启齿。 “天官,其实,我有点羡慕你……” 话说完了,毫无回音。容容定神一看,只贝殷天官低着头,撑在吃了一半的饭碗上,不知何时已静静睡了。 人的情感啊!怎么总是这样叫人阴晴喜怒不定?容容既想哭,又想笑,考虑了半晌,轻轻把殷天官手中、眼前的碗筷撤去。 天官,你睡了也好。有人那样深深爱着你,呵护着你。 站在殷天官身侧,容容轻叹了口气,替他整了整汗湿的发,悄悄又渡了不少自己的仙气给他。 反正,会让上天降罚的事都作了,多添一件也没什么了不起! 仙气流入殷天官正在脱胎换骨的周身,与他原本的内息逐渐圆转融合,他睡得更沉、更静,犹如假死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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