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第4/4页)

将军在外打了胜仗似的“得胜回朝”。爷孙俩就这样走下台阶，走向地铁站内。非常温馨快乐的一幕，与刚才的“哭骂打”简直大相径庭。爷孙俩先后如此反差，让围观的一些人莫名其妙，而我久久不忘。

    20：50，当P、Y和F送我们坐上返回虹港大酒店的班车后，我还沉浸于下午在东川路地铁站碰到的场景里。

    S说，去年暑期长假，他到悉尼小舅家，有一天，小舅妈让他照顾小舅家的大弟弟王淇。突然，正在玩滑板车的王淇离开了他的视线，一下子不见了踪影。当时，他心惊胆颤。但首先想到的还不是他的责任问题，而是要尽快找到王淇。后来，他在前方不远处找到了王淇，算是有惊无险。那时，他的心情与今天下午那老汉的心情近似的狂喜，而且心有余悸，他真的不敢回想。只不过他没像老汉一样外显的“哭骂打”罢了。那时那刻，他的心里充盈的是“大弟失而复得的狂喜”。

    我还联想到1996年国庆节的那一幕。我们三人连同我妈我爸，都来到麻城市城关S二舅伯家欢度国庆佳节。S还不满5岁，表哥Z在麻城县城上小学二年级。一大家子，共八个人，有吃有喝有玩，无比高兴。10月3日下午，我随S爸和S二舅伯外出访友。中途，我想起S了，就打电话S二舅伯家。S二舅妈、还有我爸我妈说，Z哥带S弟在家楼下玩耍。过了三分钟，我又打电话问，两个孩子是否在楼下。又三分钟后，他们说，两个孩子不见了。

    我、S爸和S二舅伯迅速赶回家，与S二舅妈和我爸我妈，六个大人，分两路上街寻找。两小时后，终于在一栋居民楼的菜地边找到了两个宝贝。当时，我喜极而泣，抱着S半天不撒手，并在S脸上亲了又亲。后来，我爸我妈让这两个宝贝带路，将他俩刚才走过的地方又重走了一遍。八个人再回到家中团聚时，天已经黑了。好险啊！后来，我才听说，当年麻城市公安局打拐办的数字统计，近两年当地已有近20个小孩被拐卖。幸亏找得及时！真是不堪回想！就连现在想起来，我都有些后怕。当晚，我狂喜的方式就是，请S爸、S二舅伯和二舅妈教平时从不摸扑克牌的我打双升，一直打到次日天亮！那一夜，我们六个大人心里涌动的是“两个心肝宝贝失而复得的狂喜”。

    近年来，我在审核待发稿件中，有不少于三次与“宝贝回家”志愿者相遇。这是一个自发组织的全国性公益网站，得到了公安部的高度关注与配合。这是一个涉及因丢失孩子或孩子被拐而不停地寻亲的庞大群体。从与他们的交流中，我感受到每一个丢失的孩子，活着的每天夜里都在做相同的回归故里回到自己爸爸mama身边的美梦，只要他们的梦未圆，他们都会在夜梦里惊醒，且几乎都会有一个或悲催或不太快乐的童年记忆。他们总在寻找机会想要去找回自己的出生地，真实地回到亲生父母的怀抱。而每一天丢失孩子的父母及其牵涉到的家庭，尤其是独生子女家庭，就成了空心家庭，父母失魂落魄，整天以泪洗面，天天做着寻回孩子或在梦里与孩子相会的美梦，有的甚至于从此丢掉工作，倾家荡产，南下北上，东进西出，全国寻找，直到寻回孩子或自己死亡才善罢甘休。他们寻回孩子后见面的狂喜程度，绝对远远超过上面描述的老汉“哭骂打”孙子、S找回大表弟和我们六个大人找回“两个宝贝”。寻找的时间越长，寻找的范围越广，双方相聚时的泪水越多。这是最完美的结局。最痛最苦最难最可怕的，也就是老汉“哭骂打”时、S找到大表弟前和我们六个大人找回“两个宝贝”前的所思所想所惧怕的骨rou分离的悲剧。这种心如刀割和撕心裂肺痛苦，与日俱增，日夜煎熬。虽然痛不欲生，但每到天亮，他们又自我鼓劲，重新出发，周而复始……如今，我们六个大人，每每提及1996年10月3日下午天黑前的那一幕场景，都心有余悸，都会不自觉地说，如果当年痛失了“两个宝贝”，我们的人生会是怎样的悲惨，更没有今天幸福的生活。

    从此，我深刻地感悟到，父母与儿女，是一对相互依存、生死与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生命体。只有一方是自然的正常的也就是寿终正寝的死亡，另一方才是勉强可以坦然面对和接受的。像这种大人在关照不周或疏忽大意时丢失的孩子，尤其是被人贩拐卖的孩子，孩子的亲生父母都会竭尽毕生精力寻找回自家的宝贝。即便是夫妻二人后面再生育无数个健康正常并且长大后做出多么优异的成绩令人骄傲的孩子，都无法替代丢失的哪怕是弱智或残疾的那个宝贝在父母心里的位置。

    所以，生命安全无小事，责任大于天。每个人的生命安全责任，父母首当其冲。自己的孩子，尽量由自己亲自带大。如果有福气，孩子有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并且身体都还好，都愿意帮着带，那么，他们必定会像当年带大我们一样，尽心尽力、全力以赴。但是，作为孩子的父母，陪护和教育孩子的主体责任人。孩子的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毕竟年事已高，社会发展、技术和信息更新都很快，必然会有他们想不到或者做不来的一些事情。所以，陪伴和教育孩子，只能将老人当作帮手，更多辛劳和cao心必须是父母。

    我记得刚参加工作时，有一天，我单位的女工程师吕真忙得抽不开身去幼儿园接她的儿子费青，就委托我下班去代她接一下。可是，没有恋爱、没有结婚、没有生育过孩子的我，将我答应接她儿子的事忘了。好在，那时社会风气好，幼儿园老师也很尽职尽责。我虽没去接费青，但他平安无事。

    我还记起，我爸单位的同事，有一个3岁的儿子。平时，他奶奶跟随着儿子儿媳照顾他，十分尽心。一天，他奶奶回乡有事，将他交回给儿子儿媳。谁料，就在这一天，被儿子儿媳疏忽的3岁儿子，一个人到池塘边玩水，不小心掉下去淹死了。他奶奶知道后，哭得肝肠寸断。

    当年，我请我爸和我妈帮我带S时，每一天我都是这样想：隔代亲是人性的表现。我若有能力，就不让他们帮我带孩子，让他们自己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就是最好。他们能帮我，不是他们的义务，而是我们的福气。他们身体好并愿意帮我带孩子，不仅不用我付辛劳费，而且肯定是我从外面请来的家政人员所无法比拟的。我要倍加珍惜！S上幼儿园小班时，一天，我爸骑自行车带S回家途中，他为了避让险情和保护S却将自己头摔得流血。这事过去很久后，我是无意中才知道。想到我爸我妈带大我，还这样帮我带着S，我心中的感激，更是无以言表。我爸离开我们已近十年了，写到这里，我流泪满面……

    S说，生命安全大于天！父母责任重如山！防水防火防电防拐骗！只有安全才能回家！还有我的育儿心得，他和未来的妻子一定谨记。今天下午，爷打孙哭的一幕，也给他上了一堂活生生的生命安全教育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