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心灵安慰 (第2/2页)
拖了半里路,身上凸出的地方都露出血糊糊的rou,坚持不了,就放了手。一路哭爹喊娘地叫喊着命苦,回到了家。 那家人,非说瞎子的父亲把他家的马卖了,要告官。乡里乡亲们就和解,瞎子的父亲答应分期赔人家,才算暂时安静。瞎子的父亲受了惊吓,又一气就一病不起。不几天,他就置瞎子的哭喊于不顾,背着一匹马的债务,留下躯体,灵魂出窍一股烟似的跑得无影无踪。瞎子的母亲也豁出去了,跳进湍急的大河里,头都没露一下,顺水流走了。 瞎子被邻居一个好心的小脚大娘带着,顺着河跑了一天,母亲也没上岸。他一路哭喊着到家,把气全撒在他父亲的尸体上,直到把床腿摇断,他父亲趴在冰凉的地上。一老一小,才决定放下母亲的事,她能回来就回来,不回来就让她去吧,先把父亲安葬了。大娘领着六岁的瞎子一家一户磕头,全村人,有钱出点钱,没钱多出力,总算把瞎子的父亲从家里请了出去。 解放后,瞎子分了一亩地,不久又让政府收回去,归入生产队了。他就成了一个社员,参加劳动,挣工分,分粮食,勉强糊口。耕种需要出大力的时候,他被安排在人们中间拉车拉犁,跟着走。身边的人总会说:“瞎子,别太用劲,把绳子拉紧就行。”农闲的时候,他被安排在田地里看护庄稼,和稻草人的功能差不多。 瞎子二十五六还是光棍一个人,好像在一夜之间,他竟然开窍学会了算卦。也不知道他第一个给谁算的,算的什么,等到大家都知道时,都说他还很准,十里八里就传开了。 据一个也是光棍的邻居说:瞎子是在给生产队看护庄稼时,一天有个外地口音的人跟他说话,两个人聊得很投机。瞎子知道了来人是在家乡受了批斗逃到这个地方的。他就让人家到自己家里住,反正自己一个人,父母留下的几间空房子,闲得都长了毛。外乡人白天出去,晚上回来,有时还带给瞎子点食物。不出门的时候,会陪着瞎子在田间地头坐着聊天。不久,瞎子就知道了外乡人是算命的,就跟他往命运上聊,反正也没事,满足了好奇也解脱了烦闷。大概过了半年多,外乡人说,此地不可久留,预感这里风声也要紧了,要来运动了。临走前的几个半夜,把他的看家本领都教给了瞎子。瞎子也就学会了阴阳术。瞎子的记忆力出奇的好,就把外乡人教给他的,全部刻录在脑子里。
运动来到瞎子的家乡时,他刚刚在家乡有点人气,还没挣几个钱。他被归入了破四旧的四旧里,抓到水湾县城里,和牛鬼蛇神关在一起。 瞎子被关在一个没有窗子的屋子里。其实没用,瞎子本来就看清东西,对他来说除了内心,外面都是一片漆黑。这一点瞎子无所谓,但有一点受不了就是批斗后的审讯和政治思想教育。 每晚都有一个穿戴整齐的人对他进行审讯和教育。这人一身灰色的中山装,笔挺笔挺的,一尘不染,脚下的皮鞋,瓦亮瓦亮的,能看出本人的倒影。头发三七分开,分界处笔直笔直的,一条像刚退完毛的死猪皮的颜色,从脑门直通头顶。上衣的一个口袋插四管钢笔,露在外面大半截,让人油然而生畏惧。手拿一本红皮的书,书皮上也挂着一只钢笔,这个倒是让人觉得有些可有可无,其实就是这一只笔有用,在书上要是划上一条罪过,谁也甭想逃过去,非死即伤。那时候,还不轻易地把人送进监狱,人满为患,再说也麻烦。有时候找个地方关押,经工作组查实了罪行后,直接拉出去枪毙了。 “刘瞎子,你叫什么名字?不会生下来就是个瞎子吧?你到底能不能看清楚东西?” 刘瞎子理直气壮地回答:“我就叫刘瞎子,这也是大家对我的尊称。我不知道出生时瞎不瞎,但现在真的很不清楚东西。” “刘瞎子,你要严肃回答我的问题。不要扯远了,我是代表人民向你****。我在提审你,你要如实回答。你要尽快供出你同伙,就是向你传播迷信流毒的人。” “我不认识你说的同伙,也没人向我传播流毒。我是小时候,听国民党反动派说的,后来国民党反动派不是全被打死了吗?” “刘瞎子,我看你是死到临头了。还在顽抗,就应该马上镇压,打入十八地狱,永远不得翻身。” 刘瞎子紧紧闭着嘴,由于闭得太紧,嘴角稍稍向上,像是在笑,再配上他一会翻一下的白眼,有一种黑色幽默效果。 “刘瞎子,你想以沉默对抗政府吗?还不向人民低头认罪吗?” 刘瞎子心想:我哪儿门子有罪,我一认罪,你们就有了杀死我的理由。 “刘瞎子,你能算出来你还能活多长时间吗?” “生死由命也!” “我想你也算不出来,你能算个屁。由命也,你还给我用上古文了。我看你骨子里都是腐朽的东西,还有你这一身皮rou都是臭的。由什么,是由人民,人民说让你死,你就得死。你一天装神弄鬼的,看看都什么时候了,祖国的大建设一日千里,看不完说不尽胜利的消息。你不能为社会主义搬砖运瓦,不加班加点的生产劳动,半夜三更的还在家聚众算命。这是破坏社会主义建设,是破坏社会主义的大好形势!” 刘瞎子心想:搬砖运瓦,房顶上我也上不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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