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夜弦 (第2/2页)
云歌忽然红了眼圈。她握住丙汐的手道:“你的一片心意,我怎会不知。你对孟公子的一片真心,他也一定会感动。只是此事太过凶险,系在这事上的更是万千干系。在先零时,他已嫌我是拖累……”云歌没有说下去,低头半晌,忽又转头,略带责备地扫了一眼在一旁笑看热闹的刘贺。 刘贺忙也正色道:“他是我三弟,若我去了能帮上忙,我也是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只是我们去了,只怕反是帮倒忙了。” 丙汐见众人皆是不赞成,只好垂首作罢,静了片刻又抬头道:“jiejie真要独去?这一路该是何等危险艰辛。” 刘贺也道,“云歌,即使要去,你打算如何回去?山高远阻,你总不能明目张胆地从汉羌的交战线上穿过去。难道你要从你出先零的那条贸易孔道再回去?” 三月接口道:“那只怕不行。一来,先零人已迁徙至阳平坡,不是云姑娘离开时的凌滩了。二来,公子与跖勒已经出发,云姑娘就是能入阳平坡,只怕也赶不及追上公子了。” 云歌蹙眉不语,过了一会儿,忽然道,“三月,你刚才说他们是去祁连山的小玛谷中?” “嗯,”三月点头,“那里是小月氏人居住的一串山谷地中最靠东的一个。公子和先零的人应该是从阳平坡北上进入谷中。” 云歌沉吟了一下,道:“骥昆曾告诉我小玛谷中有一处山洞连入一条干涸的地下暗河中,能通到漠外,在张掖东南的烽燧一个枯井中也有一个出口。” 刘贺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警觉之色。 云歌没有注意到,继续道:“也许我可以从那条暗河河道进入小玛谷,潜出谷外截住他们。如果他们没有来,我也不必冒然返回先零羌中;如果来了,我便以……便以……准王子妃的身分现身……道破此事乃是阴谋。赵老将军如果要追究祸首,就问责到我头上好了。” 刘贺对她的提议未加评论,却问道,“这个骥昆又是谁?” “还是那个跖库儿王子,是他的汉文名字。”三月回道,语气中的不平之气却已淡去。 “云歌,到底是怎么认识了这个人的?”刘贺的脸上倒添了不平之色。
“草原上结识的。”云歌微微僵红了脸,又气鼓鼓地道,“他的母亲是细君公主与乌孙王的女儿,说起来与你还是远亲呢。” 刘贺颇感意外,不由摇头叹息道,“这西北的局面还真是让人目不暇接……” 云歌不理会他的冷嘲,径直问道:“此时最快的方法应是走官道。你可有法子将我尽快送到张掖,找到那烽燧枯井还有暗河?” 刘贺没有答她,众人也皆不语。屋中的气氛忽然静得有些压抑。 好一会儿,三月小声道,“我们若走官道,肯定比公子他们走山地要快。这的确是最快的法子了。只是汉羌开战一来,官道屡次被羌骑sao扰,已经几度收紧关卡,现在非有特殊的令信或者通关文碟才能通过。” 云歌再度看向刘贺,见他仍是不语,便一步上前,逼问道,“你到底愿不愿意助我?” 刘贺不声不响地盯着她看了许久,终于还是摇了摇头。 “你……”云歌顿足。她忽觉沮丧至极,眼泪也呼啦啦地落下来,而后便一声不响地转身推了门向院中疾走而去。 “jiejie,外边冷……”丙汐从塌上抓起件披风追了出去。 “大公子真的不愿相助云姑娘吗?”三月小声道,“这虽然不是上上策,却到底是个可进可退的办法。” 刘贺一言不发,只默默望着屋中一角。 ※※※※※※※※※※※※※※※※※※※※※※※※※※※※※※※※ 更深夜静,一个身影从屋中的塌上悄身而起,借着流泄而入的月光胡乱收拾起了个包裹,又将那一柄匕首从怀中摸出瞧了瞧,复又藏入怀中。榻上的另一个女子侧卧而眠似乎完全未被惊动。 云歌蹑手蹑脚地正要往外走,忽听院中传来泠泠弦声,古韵拙朴中袅绕着淡淡的哀婉。然而这曲子于云歌而言又有着另外的一层意味,她陡然停住脚,静静站在如墨的暗夜中,任那一曲《采薇》将往昔一波一波地隔空送来。不知过了多久,她木木地推了门,看见刘贺正盘腿坐在那树腊梅下抚琴拨弄,听见门响,就慢慢停下拨弦的手。一个弦音在他手下转了调,像是一抹记忆带着烟云消散在了寒夜中。 云歌走过去,心中虽是伤感,口中却没好气地道:“你大半夜的在这里弹琴做什么?是要惊醒全宅的人,明日再把你私离属国的大罪呈到朝堂上去吗?” 刘贺也不看她,依旧俯首看着膝上琴道:“让他们报去好了。反正明日我们已在张掖了。” 云歌睁圆了眼睛,“你……你答应助我了?” 刘贺将琴移下膝头,抖了抖袖子站起身来,”后腚都被地上的寒气冻麻了,你连个谢也没有。” 云歌忙抱拳深深鞠了一躬。 刘贺伸手扶住她,“算了。被你拜谢只怕是要折我的寿。”他扫了一眼云歌肩上的包袱,又道,“早知道你有此打算,我也不用在这腊梅树下做冻鬼了。”他叹了一声,又道,“我是怕饶了你在你身侧安睡的美人,只好在这里拨琴唤你,同时扮扮风流。” “你还用扮?”云歌腹诽。 刘贺却已素整了神色,一边引着她往外走,一边道:“车马我已备好,就在外边候着。三月已启动云草堂中的歌信,让张掖分堂的人在那边接应我们。” 月色中,两抹寒影匆匆穿过院门向外走去,没有看到一个身披夹衣的单薄身影恋恋不舍地从堂屋中追出了几步,终于还是停在院中的那株梅树下。 云歌原道刘贺只是单为她备了车马,想不到六月也骑马扮作随从跟在车后。而在她踏入车厢后,刘贺也踩着木凳上了车,隔着车中的小几在她的对面跪坐下来。 看到云歌不解的表情,刘贺道:“我借用的是騪粟都尉下边的令牌,若只放你一人独往,过关盘问时定会露出马脚。”看云歌听得一脸云雾,刘贺又解释道,“朝中已采纳赵充国的建议,动手准备军屯了。这騪粟都尉便是掌管军屯的官职。”见她仍是愣愣,刘贺也懒得再解释,歪靠在车壁上,半合了双眼,自语道,“要走西北,这当是最方便的令牌了……嗯,幸亏我来时有预见……”他低声嘀咕了一会儿,没过多久竟睡着了。 云歌又好气又好笑,然而她知道明日要长途奔波,此时养精蓄锐的确是明智之举。她便也歪靠在车壁上瞑目养神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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