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脱壳 (第2/2页)
中人,那时他们便会知道在这场停战的协议中,你是先零唯一的人质。如果……我是说如果……赵将军不能说动刘询罢兵,甚至只是有所迟缓,你便是狼群中的羊,他们会扑上来将你撕得粉碎。” “想不到我还能有这么大的用处。”云歌低头笑了一下,袖袍中的手指攥得更紧了,“果然像你说的那样,那我忽然消失,岂不是要引得先零怀疑赵将军退兵之力,会继续以刀戈相抗吗?” 孟珏语塞,一时竟不能驳,半晌才道:“无论如何,我决不会独留你一人在这险境中。” 云歌的眸中却似越发明朗坚定,她再次抬头望向他,道:“孟珏,我不想让骥昆明日觉得自己被愚弄了。我甘心在此为质,留在他身旁。等到尘埃落定之时,我会决定自己的去留。 孟珏将云歌拉近,近到呼吸相闻,声音已近哀求,“是我们的去留。云歌,你几次三番让我与你一同离开羌地。如今这机会就在眼前了。不要对我说你忽然改了主意。” 云歌推开孟珏,绝然低声道:“不。你还是你,我也还是我。我最近才明白罢了。” 孟珏怔怔望着她低垂的双眸,脑海中却想起那一年她带着余安从渭河离去时孤帆远影的景象。彼时的伤绝凄楚忽然似万箭,射回到他的心头之上。他忽然明白,无论去留,她的未来中依旧没有他,他们此次的相逢竟已到了真正的别离之时。孟珏黑眸沉凝,喉口艰涩,说不出一句话来。许久许久,一丝风仪完美的笑纹爬上他的嘴角,他轻轻问道:“可否再容我问一件事情?“ 云歌点了点头。 “初到延尕岭的那一晚,他为何带你去了白石寨?” 云歌顿了顿,据实答道,“去年春天与骥昆同行中羌时,曾因为祭拜邓笼而身陷楼薄。这一次,他不过是要帮我实现那时没有完成的祈福之愿。” “邓笼的确有祈福灵验之说。”孟珏依旧微微而笑,又道,“就只是这些吗?” “他也问了我……我们以前的事。” “你都说了?” “嗯。” “还有吗?” 云歌想了想,微微皱起眉心,“他还问了我为什么会在鲜海忽然夺了他的玄骆而去。” “为什么?” 云歌低下头,眼神一时有些飘渺,“他……说了句和陵哥哥一样的话。” “什么话?” “小姐去哪里,再下便去哪里。”云歌呓语,脸上浮起一丝温柔。 孟珏合目,笑纹凝固在唇边。依旧是他。她对骥昆刮目相看的原因依旧是刘弗陵。半晌,孟珏站起身来,道:“无论如何,我会在北坡的马圈等你。我会等你到蝉月落入西山的谷中时。没有见到你,我便自己离开;你来,我们便一同走。” 云歌低着的头微微点了一下,没有作声。 孟珏沉步走出帐外,看见岭外的夜空微微泛红。那是聚集在泽络山外的汉军的方向。即使隔着黑重重的山岭,也可以想见那开阔的汉军营地上,军帐绵延,篝火与盆火腾腾不灭,燎红了夜空。
帐外几个守夜哨的侍卫也正朝那泛红的夜空张望。听到声音便转过头来望向他,眼中有恐惧更多的却是怨恨。 孟珏忽然低头笑起来,他失去一切要去维护的竟是这样一群恨他入骨的人。聪明如他,怎么会做如此愚蠢的事情。 有人慢慢走近,孟珏转头,是骥昆。他褐金色的眸子映衬着额上那顶羊兽金冠,的确有一种羌人王者所需有的气质。尤非没有选错人。孟珏看定他,面无表情地道:“她去哪里,你就去哪里。有一日有人要将你额上的王权虏去时,你可还能讲这句话?” 骥昆一瞬不瞬地回视着他,“孟珏,有些事,有些话,我一直相与你讲透。” ※※※※※※※※※※※※※※※ 丑时,蝉月西落,正悬于谷间。 一个人影从尤非毡帐的侧帘而出,手中托着一只斗大的木匣。他在暗夜中无声疾行,很快就来到了北面边坡的马圈边。群马缓缓地移蹄之声随之响起,一个黑衣之人从马群中闪了出来。那人伸手想要从来人的手中接过那木匣,却又忽然跪下身去冲着那木匣磕了一个头,这才起身将那木匣接了过来。 “事情还顺利吗?” “顺利。”马圈里出来的人低声回道。“堂主呢?” “你事情办得不错。我没有被侍卫缠上。” “我在酒里下了双倍的药。” “……她那里呢?” “帐外的侍卫都支开了,但时间不会太长。不过……她到现在还没有来。堂主要等吗?” 暗夜中一瞬静默。 “月亮落入谷中,我们就走。” “是。” 山风落落,夜鸟独鸣,朗月沉沉而下,终于隐于谷间。坡上陷入一片墨黑中。 “堂主,我们……走吗?” “走……” 混暗不清的夜色中,两个身影拖拽着两匹马向着坡下而去。绕过坡下的一片小林,坠入谷中的月色又出现在眼前,只是辉光已然惨淡。两人翻上马背,策马向前而去。还未跑出多远,其中一人忽然拨转马头向着来路回奔而去。另一人“啊”了一声,也只好随之拨转马头,一边追一边道,“堂主,那几个侍卫武功高强,恐怕药力不会太持久。这么回去,恐怕就走不了了。”见另一人不说话,那人只好又问道,“堂主究竟打算做什么?” “我要带一个人走。”孟珏简单道。 “唉,王妃……呃,云姑娘若是肯走,早就来了。” 孟珏不语,只加快了马速。 两人很快重又回到坡边。匆匆拴过马,孟珏朝着先零营帐的方向望了一眼,却转身走向另一边。 “堂主这是要去哪里?”岸良跟在后边焦急地问道。 孟珏没有回答,径直向着远离营地的临时囚帐而去。 值夜的两个守卫正蹲在地上打瞌睡。孟珏走近,立身静默,而后以迅雷之速腾身跃近那两个侍卫,左右各一掌击在他们的后颈上。两名守卫一声不吭地栽倒地上。 “堂主要……?” 孟珏没有理会他,拔剑刺破封住的帐帘,直跨而入。帐中的号吾早已惊醒,撑着缚住的手脚警觉地从地上坐了起来。 孟珏走上前,用剑将他手脚上绳索一一挑断,而后他俯下身子,凑近他的眼睛问道:“你还要找我复仇吗? 号吾喘着沉重的气,赤目瞪视着孟珏,点了一下头。 “我要走了,你若要复仇,就跟我一起来。” 号吾露出疑惑的神情,警惕地望着孟珏。 “在我身边,你才有杀我的机会;跟着我,你才能学到我所会的一切,才有可能超越我击败我……” 远处的坡上忽然隐隐传来疾步走动之声。岸良催促道:“堂主,再不走,恐怕我们的性命都难保了。” 孟珏一手压在号吾的后颈上,一手伸向号吾,“为节若复仇……你来吗?” 号吾的鼻翼随着赤红猩动的眉眼张了张,伸手反握住孟珏的手。 蝉月终于彻底地沉落西天。三匹骏马从坡下的小林而出,向着东北方向驰去。 他们身后的夜色中,有人轻轻道:“大王担心的事情终于没有发生。我们可以将话传给老族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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