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劫录_第五十六章 澄清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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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六章 澄清 (第1/2页)

    古诗云:宇内澄澄,如山之登。四海清清,如日之升。

    天子第三度召我天安殿见驾,可是刚离开府邸,才到巷口,突然风卷旗折,惊了驾马,险些把我掀下车来。御者警告我说:“此乃不祥之兆,请大将军速速回府!”

    我一看今日的御者非他,正是曾为我回乡去打听大化之珠端底的寒士谈商——驾车虽说是下人之事,但古来御术就是士大夫必修的课程,因此官宦之车,也往往由其门客来驾御。当下我问谈商:“何谓不祥?”谈商回答说:“《蓍解》有云:‘风雷迅疾,天地之兆,因天地而感人事,是以旗折、辕裂、瓦穿、椽断,皆天象示警于人,是大不祥也。’”

    这群寒士在当世几无晋身之阶,如果不是我的照顾,他们最多也就当到一县长、令,所以大多皓首穷经,只好去死读书、读死书,这个谈商也是如此,他说的什么《尸解》,我从来就没有听说过。怎么,旗折是不祥之兆么?是上天示警么?上天若想殛人,又何必示警?上天若有所爱人,又何必罹以灾祸?

    我从来不认为天道是有意识的,“天道无私,自然是常”,这是师祖棠庚一直挂在嘴边的话。按照师祖的解释,天地万物,以道贯之,天之至大,靠的是它屹立在道的顶端,风雨雷霆莫不是道的显化,而不是说天真的有意识,或者如民间传说般,真的有天神甚至天帝之类的东西存在。至人是存在的,然而至人无所憎亦无所爱,根本就不会垂怜世间万物,当然也就不可能有什么显化、示警之类的事情发生。

    当然,既然天地万物皆出于一,相互之间莫不存在着紧密的联系,如果将有福祸降临在一个人的头上,自然天有预示,地有显化,只是这种预示或者显化神秘莫测,亦很难有规律所循,偏要说某类事物是说明了某种道理,那都是野狐禅,当不得准。

    比如说,按照古籍记载,至圣在南游前曾见到云霞如盖,罩于顶上,后人附会说那是他即将得其大道的预兆。可是又有古籍记载,我朝高祖皇帝诞生时也有相同云盖——一则成圣,一则成帝,你总不能笼统地归类说云生于顶就是佳兆吧,因为高祖皇帝芟夷四海,杀人无数,当时的崇德真人就曾经说他:“得天下而弃圣远矣,是福欤?是祸欤?”

    我正在这样想着,宣旨的内宦看不清前面的情况,急匆匆地下车跑过来了,问我:“大将军何故停车?”我开玩笑说:“风吹旗折,恐为不祥,我正欲转车归府,不奉诏了。”宦者大感恐慌,连连作揖:“大将军不要戏耍小人。君有诏,臣怎敢不奉,况大将军若转车归府,小人回宫定受责罚。还是请大将军继续前行吧。”

    我当然不会相信祥与不祥的那些怪论,可是最近发生的一系列奇特的事情,确实也在心头投下了不小的阴影。下意识地抬手扶一扶朝冠,回想起苹蒿送来的咒符还藏在发髻里,我的心情略微安定了一些,于是叫从人回府另取一面飞虎旗来,随即继续上路,前往金台门。

    金台门乃是皇城的南门,由金台营一队士兵日夜把守。金台营士兵原本大都是熟面孔,不过这几年逐渐轮替,加上我把营督的位置交给大姐夫粥恒以后,熟人越来越少了。当我此番驰近金台门的时候,放眼望去,竟然连一张熟悉的面孔都看不见——我不禁想到,或许自己应该多和那些新兵亲近亲近,虽说执掌营务的也是至亲,总不如亲自统辖来得稳妥。

    按照规定,百官仪仗是不能进入皇城的,于是我把部下都留在门外,由谈商驾着马车直驰入皇城。那名宣旨的宦者早就跳下车来,疾趋到我的车前,当先引导。一般情况下,除天子外无人能在皇城中跑马乘车,但我身为第一辅弼重臣,得到天子额外恩遇,允许在皇城坐车,可以一直驰到天安殿的丹陛下。

    眼看距离天安殿越来越近,我隐约看到大姐夫粥恒顶盔贯甲,带着七八名金台营士兵站在殿门口等候。他是正好巡逻经过此处么?还是有什么事情急着要向我禀报?我朝他挥了挥手,正打算招呼他到车前来,那宦者却伸出左手来一拢乘马的辔头,谄笑着说道:“大将军请稍后,小人前去复旨。”

    马车在丹陛下缓缓地停了下来。我还等着粥恒下阶来行礼,但他却仍然傲立阶上,一动不动。宦者紧跑几步,去到粥恒的身边,然后突然转身,面朝着我大喝一声:“有旨,擒拿逆贼离孟!”

    乍闻此语,我悚然一惊,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如果站在前面的不是粥恒而是获筇或者别的什么人,大概我立刻就会清醒过来,命令谈商驳转乘车,疾驰向金台门的吧。然而此刻矗立在阶上的乃是我的至亲,难道粥恒会背叛我么?!

    我上无兄长,只有两位jiejie,所以要说男性的亲眷,除了父亲外,就只有两位姐夫最亲了,不仅如此,我还赋予他们守卫皇宫和京城的重任,兵权在手,煊赫无比,粥恒为什么要背叛我呢?

    就这一愣神间,只见粥恒猛然拔刀出鞘,箭眉上竖,冷冷叫道:“奉诏擒贼!离孟,速速下车受缚吧!”到了这个地步,就算我还没有反应过来,驾车的谈商也已经反应过来了,他立刻连声呼喝,抖动缰绳,想要将马车掉过头来。

    然而已经停止的马车想要转头,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我只觉得后脊一阵发凉,心中却如有火烧一般,又是愤怒,又是恐惧。一边心中默念咒语,把右手按在腰间的剑柄上,我一边仰头质问:“离某何罪而名‘逆贼’?天子诏又在何处?!”

    事后想来,如果换了我是粥恒,一定先指挥部下将逆贼绑上,然后再宣示罪状,但大概粥恒太过自信,认为我已是瓮中之鳖,毫无退路了吧,所以他并不立刻叫士兵们冲下丹陛来,而是好整以暇地戟指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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