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1954_第九章 思潮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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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思潮 (第1/1页)

    很久以前,西贡曾发生过一次排华事件。为了生命和财产安全,祖辈们才搬离市区到这里结伴而居住,才有了现在的堤岸。

    昨晚之前,何天明对东南亚华人历史上的一系列遭遇非常痛心,恨透那些动不动对华人打、砸、抢、杀的土著。

    然而现在,他才真正意识到这一切有着深层次原因,不仅仅是华人在经济上太成功,遭人妒忌。

    西堤华侨占西贡市民近一半,却生活在一个极为封闭的世界里。

    有自己的会馆、学校、医院、报纸、戏院、庙宇,说白话、潮州话、闽南语,不与本地人通婚,除了做生意之外几乎不与本地人打交道,几乎不关心华人圈以外的事。

    身在这里,心却不在。

    曾有人自称广东名将李福林之子李经纬,从欧洲学成返国,途经越南,自称承父命慰问广东同乡父老侨胞。西堤华侨关怀桑梓,纷纷邀宴,更多有馈赠,不少人后来购买他虚设的华侨投资开发公司股份而破财上当,也有不少华侨少女因慕虚荣而献身,弄到人财两失,等到发觉时,骗子已鸿飞冥冥,惟有徒呼奈何。

    又有人自称中央委员邢森洲,声称奉中央之命视察越南侨情,带着几名随员,鼓其如簧之舌,大量拋售关金。可怜当时华侨无知,以为有利可图,纷纷购买。岂知不久之后这些关金卷价值大跌,大上其当。

    抗战胜利,何应钦赴欧洲参加世界道德重整会议路经西堤,代表政府宣慰侨胞。

    真正的国府高官,早年追随蒋总统,身经百战,抗日胜利后又代表中国接受日本投降,声名远播,如雷贯耳。

    华侨各界在堤岸举行公宴,当时那场面不是热烈可形容,人们扶老携幼,拖男带女,夹道欢迎,彩旗招展,锣鼓震天,鞭炮齐鸣,万人空巷,许多人喜极而泣。

    黄杰第一兵团和随军家属退入越南,被法越当局软禁在富国岛上,衣不遮体、食不果腹,西堤华侨纷纷捐钱、捐粮、捐衣物,去年撤回台湾时,黄杰将军专门来到西堤表示感谢,同时向心怀国家、慷慨解囊的侨领们道别。

    一件件一桩桩,试问哪个国家政府和人民能够容忍一个与自己格格不入却享受经济特权,掌控国家经济的族群。更何况现在的西堤华侨并没有入籍,如假包换的外国人,连少数民族都算不上。

    从李家大宅回来后,何天明辗转反复,一夜没睡好。

    作为一个接受过新式教育的新青年,作为义安中学学生会主席,强烈的责任感和危机感让他意识到必须做一些事情,西堤华侨必须做出一些改变。

    关键是怎么做,怎么改

    他坐在教室里绞尽脑汁想了半天都没有一个清晰的思路,见历史老师钱新霖从窗边走过,鬼使神差地起身追了出去。

    “钱老师,居安思危,我认为李先生说得非常有道理,可是又很迷茫,不知道该怎么做,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着手。”

    最得意的学生提出一个最现实的问题。

    钱新霖很高兴,一边沿着树荫往宿舍走,一边笑道:“阿明,你能有这样的责任感我非常欣慰,李先生的话也确实有道理。在我看来这个问题并不复杂,说白了就是同化与反同化,是继续几百年来的传统,还是像泰国华人一样彻底地融入本地社会。”

    钱老师学识渊博,早年去过法国、英国和美国,抗战时组织过募捐,日军打到广州时投笔从戎,同几十位师生一起回国参加抗战,日本投降后才回来,身体里到现在还有一颗子弹没取出。

    何天明对他非常尊敬,忍不住问道:“您认为该不该融入”

    “融入有融入的好处,不融入有不融入的道理。”

    钱新霖笑了笑,循循善诱地说:“泰国华人不像我们西堤华人、马来华人、印尼华人一样聚居,他们与当地人通婚,取泰国名字,说泰语,很多连华文都不会说,不写了,与泰国人已经很难区分,所以人家不会提防,处境比较安全,社会地位比较高。

    我们呢,说白话、潮州话、闽南话或国语,喜欢聚居,不与本地人通婚,传统保持得比较好。这就带来一系列问题,与当地人格格不入,像国中之国,处境自然比较危险。”

    何天明反应过来,自言自语地说:“如果像泰国华人一样融入,我们还是中国人吗”

    “所以说不融入有不融入的道理。”

    台湾就那么点大,根本不可能安置上百万越南华侨。更不用说国民政府对入台人员审查非常严,不是谁想去就能去的。何况百万人大迁徙,绝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

    更重要的是,大多华侨的生意在这里,走了之后靠什么谋生。

    何天明越想越怕,紧盯着老师双眼,忧心忡忡地说:“可是西堤华人上百万,越南政局又不稳。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不管谁胜谁负,他们赶走法国人之后要对付的肯定是我们华侨。”

    现在的处境,西堤有识之士都心知肚明。

    朝战打赢了,打败了最强大的美国,新中国对东南亚华人的鼓舞是无比巨大的。鸦-片战争以来,海外华人从来没像现在这么扬眉吐气过以至于赫赫有名的南洋侨领陈嘉庚深受鼓舞,毅然回到厦门,拿出全部家产一千万元按金价相当于现在的一亿美元,打算今后呆在内地专心办学。

    然而这里是越南,不是大马,不是新加坡,不是印尼。

    离内地那么近,知道内地许多事,很多人甚至是从内地逃亡过来的,并且大多经商,是要被进行社会主义改造的对象。完全对立的两个阶级,回内地真需要勇气。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学生分析得很对,在愈演愈烈的民族主义思潮下,西堤乃至越南华侨确实非常危险,钱新霖暗叹一口气,拍了拍他肩膀敷衍般地说:“阿明,李先生能跟你们说这些,应该有他的见解。有机会再去请教请教,或许他已经有了两全其美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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