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5. (第2/2页)
末日。在他把红色的英语书放进书包的时候,刚刚一直坐在外面楼道用耳机听音乐的岚岚提着书包摇摆着晃进教室,走到讲台上一跳然后一屁股坐在讲桌上。 “何宇你还是这么慢呢你,又让友缘在这等你,三年了都没有改,还号称喜欢玩跑跑卡丁车呢。”陆之昂说。 友缘有点想笑,不是觉得岚岚说的话有趣,而是觉得何宇这样的人还喜欢玩跑跑卡丁车真的是让人大跌眼镜,因为像他这样冷调学习又好的一个人不是应该喜欢看着斯蒂芬·霍金时间简史才比较正常么。 不过何宇并没答理岚岚,依然是一副可以收拾书包一直收拾到世界末日的样子。 “勾股定理”岚岚转个话题又望着黑板上残留的字迹,指指点点,“是两个直角边相加等于斜边么?” 友缘在座位上有点傻眼,“我拜托你,是两个直角边分别的平方相加等于斜边的平方啦。” 何宇低着头继续收拾书包,只是偷偷笑了一声。 然后友缘听到岚岚从讲台上翻下来摔到地上发出“咚”的一声。 后来三个人走出教室还在争论,岚岚双手放在校服包内,她说:“你们两个很无聊啊,有本事现在把中国近代的历史大纲完整地写出来给我看啦!” 在快要走出教学楼的时候,何宇告诉友缘和岚岚自己要去参加北京大学的点招考试。 这下轮到友缘说不出话来了,北京大学这种东西对于友缘来说和登月其实没什么区别,长这么大几乎没敢想过去北大读书。 何宇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扬,是个好看而且温柔的微笑表情。 双流机场是这座城市目前唯一的机场,虽然还有一个天府机场但是还在建设,并没有完工。 尽管很多时候何宇都会翻着学校图书馆里的那些地理杂志目不转睛,青海的飞鸟,西藏的积雪,宁夏连绵不断的芦苇…… 而现在,何宇终于要去离家遥远的地方。北京。怎么听怎么没有真实感。那完全就是一个和何宇格格不入的世界。弥漫着霓虹和飞扬的裙角。倒是想看一看那些老旧的弄堂,故宫。 正午的日光从各个角度切割着世界的明暗,斑驳而潮湿的弄堂墙壁,打着铃喧嚣而过的三轮车,黄昏的时候有鸽子从老旧的屋顶上腾空而起。这一切所散发出来的甜腻的世俗生活的香味曾经出现在梦境里,像是微微发热的刚刚出炉的糖果。 双流机场的大厅空旷明亮,旅客不多,不会显得拥挤,也没让人觉得冷清。高大的落地窗外不时有飞机从跑道上冲向天空。
当飞机起飞时,何宇就觉得左耳一直嗡嗡作响。 转过头去就看到窗外的蓝天。说是蓝天,却雾茫茫的什么也看不见。应该是进入云层了吧。周围都是一些若有若无的淡淡的絮状的灰白色。看久了就觉得眼睛累。 何宇手上拿着那本厚厚的《高中理综大全》一页一页的翻着,虽然何宇的眼睛只有150度的近视却还是带起了一副黑框的眼睛,乍一看和准备考研究生的人一副德行。笔直的鼻梁,薄得像刀一样的嘴,下巴的线条柔软地延续到脖子,然后在耳朵后面轻轻地断掉。 何宇看着书心里有很多很多的念头,像是溶解在身体的各个部分里,渗入到每个细胞每根毛细血管每个淋巴流遍全身,要真正寻找出来却无从下手。脑海里不自觉地想到了友缘的身影,立即变得成熟而温和,感受到那些缓慢流动黏稠得如同喷薄出来的岩浆一样的热流,带着青春的暖意在时光的表面上流动出痕迹。 大概是看书看累了何宇重新闭上眼睛,眼前出现静谧的蓝色。像是站立在海底深谷,抬起头有变幻莫测的蓝天,还有束形的白光从遥远的天空照向深海。无数的游鱼。年华稍纵即逝。 曾经那样清晰的痕迹也可以消失不见,所以,很多的事情,其实都是无法长久的吧。即使我们觉得都可以永远地存在了,可是永远这样的字眼,似乎永远都没有出现过。 那些恢弘的山盟海誓和惊心动魄的爱情其实都是空壳,种种一切都在那些随手可拾的细节里还魂,在一顿温热的晚餐里具象出血rou,在冬天一双温暖的羊毛袜子里拔节出骨骼,在生日时花了半天时间才做好的一个长得像自己的玩偶里点睛,在凌晨的短消息里萌生出翅膀。又或者更为细小,这些不同的涟漪夹杂着相同的旋律在世界里游荡,往来的季候风将它在全世界清晰地扩音。内心里世界开始缓慢地塌方,像是八月里浸满雨水的山坡在一棵树突然蔓延出新的根系时瞬间塌陷。泥土分崩离析,渐渐露出地壳深处的秘密。而同样浸满雨水的还有呼吸缓慢起伏的胸腔,像是吸满水的海绵,用手按一下都会压出一大片的水渍。 何宇在酒店窗边坐下,拿出明天考试的复习大纲看着。 而窗外,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大雨,声势浩大的暴雨,淹没了整个城市。 北京的冬天非常的冷,而且干燥。 脸像是一面被烈日炙烤很久的石灰墙,摸一下可以掉落无数的白屑。那些说着“北京其实并不冷,挺暖和啊”的人全部是骗人的,那些整天不用出门偶尔出一次门就是直接有车停在门口然后下车就直接进屋的人当然会觉得不冷。他们永远活在暖气和空调的世界里,像是病态生长的花草。 北京的风是穿透一切的。无论你穿着多么厚重的衣服戴着多么厚实的手套,那些风总能硬生生地挤过纤维与纤维之间狭窄的缝隙,像跗骨上的蛆一样死死地黏在皮肤上面,像荆棘的种子一样朝着骨髓深处扎下寒冷的根…… 西藏。 戴维已经在那里呆了很久了。 西藏的冬天也是巨冷的。 在戴维进入军营的第一天,在做完第一天最后的训练的时候,戴维靠在楼群的水泥外墙上眼泪一直往下掉,喉咙被大口呼吸进的冷风吹得发不出声音来,只有泪水大颗大颗地朝脸上滚。guntang的眼泪,是身体里唯一有着温度的部分。喉咙里是自己从前永远不会发出的“呜呜”的声音。可是眼泪在脸上停留片刻,就化成冰碴儿,沾在脸上,纵横开合,从表向里固化,结冰,扎进皮肤落地生根,生根是生出疼痛的根。然而从那之后戴维就再也没有哭过。至少是再也没有因为训练艰苦这件事情哭过。 真的。就再也没有哭过,即便是有机会和爸爸mama通话的时候,也告诉他们训练不累,没有掉下眼泪。 这条路是戴维自己选择的,他很清楚自己没有任何理由去抱怨。 依然是训练,穿得臃肿,除了眼睛其他地方全部罩起来。可是尖锐的寒冷似乎可以在视网膜上凿出一个洞来,然后就像水银无孔不入般地倒灌进身体。 其实也没有离开多久,可是回想起来却像是隔得异常久远。那些念书的日子被自己重新想起的时候全部打上了“曾经”这个记号。 曾经的自己是一个的高三学生。 曾经的自己是全国有名的铁路中学的学生。 似乎可以加的定语还有很多。而现在,这些定语都消失不见。现在的自己是一个很普通在军营一抓一大把的新兵。 “成为最优秀中国武警”这个理想依然很温柔地蜷缩在内心深处,它从来都没有离开过,并且一直顽固地停留在那里。那里,是哪里? 胸腔最黑暗却是最温暖潮湿的地方。拥有庞大繁复的根系,难以拔除,日渐扎下遒劲的根,所有分岔的根系从那个角落蔓延,左心房,右心室,肺叶,腹腔膈肌,布满整个胸腔,所以才会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都牵扯出若有若无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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