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不看僧面看佛面 (第1/1页)
自打南斗王的宝贝心尖尖乐平大少爷被裹在被子里让人抬回王府,凝宝就算是彻底解放了。 二十四名护卫精英被调去镇守水凝院,三十名婢女也去了一半帮忙照顾被“不知名怪病”缠身的平少爷……可见凝宝之前会有那种待遇,并不全是因为老爷子怕她逃债,而是府里缺少一个能分散老爷子注意力的大目标。 人少了,偌大的水澄院就显得极是冷清。只要凝宝不离开这院落,常见到的也就三个人——章鱼“表弟”瑞明、她的贴身婢女银花,还有她高大威武的天赐良配卫戍卫总领。 日子突然变得安静闲适,凝宝又恢复了在坊中的习惯,每天卯时起床练功一个时辰,亥时准点卧倒安眠。余下的时间就晒晒太阳逗逗卫戍,教瑞明编编老虎画画山水,得空还跟银花侃侃大山探探府里八卦啥的……两天,晃眼就过去了。 算算时间,药效也快过去了,宗政宣宏那边还没查到她头上来……凝宝有点坐不住了。 “我那‘乐平表弟’的病还没起色么?”凝宝瞅空问了下刚从账房领月钱回来的银花。 银花把顺道跟种花的老秦要来的粉红雪顶鹤搁到窗台上,柳眉一蹙,聚出点忧色:“听说还是整天叫痒,皮都快挠烂了……这些天请回来的大夫个个都挨了板子。刚账房的成伯说,昨儿下午,王爷让全叔派车马去邻县革荟接一位姓刘的名医过来,约摸傍晚就能到了。” “姓刘的名医?” “是啊,据说他什么疑难杂症都能治,这回一定也能药到病除……”银花嘴上是那么说,口气却并不确定。 她瞥眼若有所思的凝宝,压低声音道:“表小姐,您是不知道,那些个大夫一口咬定平少爷得的是……咳,秀水苑的蕙芸说,王爷急得上火,嘴里生了口疮,饭都吃不下……” “这么严重啊……”凝宝抬手挡住握着毛笔摸过来想给她画眼圈的瑞明。 趁他张嘴,凝宝从桌上的银盘里抓了个兔子馒头塞到他嘴里,起身抻抻蓝布棉袄,大声地打了个呵欠,突然提高嗓门说道:“卫总领,麻烦你送瑞明回水碧院暂住一天——我困了,有啥事明儿再说。” “可是,表小姐……” 蓝影嗖一下蹿出门去,与刚进来的卫戍擦身而过—— “砰!” 隔壁卧房的门关上了。 卫戍扶刀拦下想要追过去的瑞明,回头望望书房外那方朗朗晴空,无语。 银花犹未回神,对着空空如也的圈椅梦呓般低喃:“您午饭还没吃呢……” …… 日头一点点西移,渐渐收了光敛了热,最终沉入夜色里。 水澄院的主人提前就寝,护卫总领提前回去王爷那边复命,院里的婢女们也就提前收工,早早锁了院门,回东厢各忙各事。 这个时候,那间坐北朝南的卧房里,凝宝刚刚整装完毕。 照例是蓝布袄裤,黑绒布鞋,长发结做条乌黑油亮的辫子搭在胸前,脂粉不施半点。照例是蛇皮鞭暗伏腰带下,深蓝锦囊悬腰侧,袖珍小本并一寸鼠毛笔揣进怀里,无用饰品全免。 她双目炯炯有神,精神格外地好,白天酣睡,晚上……她还会闲着么? 蹑手蹑脚摸到后窗边,她侧耳倾听数秒,确认附近无人,敏捷地翻窗而出。 一路顺墙根溜到后院的小门处,见已落了锁,她便飞快地爬上离墙不远的一棵金淮桂树,微屈膝,足尖轻点枝桠,好似只巨大的蝙蝠扑进那夜色中去。 …… 水凝院那间被一堆巨型八宝柜塞得好似仓库的卧房里灯火通明,婢女们垂手立在外间,听着床那边发出的古怪声响,大气都不敢出。 嘎吱嘎吱嘎吱…… 嘎吱嘎吱嘎吱…… “用力啊!死丫头,你没吃饭?!”宗政乐平的低吼蓦地响起,下一句却是少了底气还添了哭腔,“爷爷,刘神医呢?刘神医怎么还不来?我快痒死了!” 廊下暗影里,凝宝若有所思。这位大少爷似乎并不像表面那般无用。夜夜温柔乡中眠,该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才对,想不到他折腾了六天还有力气骂人……必是有些武功底子的。 屋里头,南斗王宗政宣宏看着满身血痕涕泪齐流的孙子,心如刀绞,从容镇定早是扔去九霄云外。 他一面拿眼神示意那挠背的小婢女照乐平的话去做,一面朝外吼:“人呢?再去几个,架也要把刘成万给我架过来!” 这一声吼中气十足,相当威猛。
那婢女本就胆子小,被临时抓差伺候这喜怒无常的平大少,她已是坐立难安。再加上老爷子这几天跟吃了火药一样,动不动就罚人月俸打人板子,她更是一颗心颤悠悠怕得慌。 此时吃了这一吓,她手一哆嗦,但听“啪”的一声轻响,修得漂漂亮亮的尖指甲就断了俩,乐平的脊背上尚且完好的那一小片皮肤也遭了殃…… 乐平熬了六天,这会儿是全身都痒全身都疼,倒也没觉着这一爪子有啥特别的。那小婢女却不知道,一瞧刚出现的几道抓痕开始往外渗血珠子了,便两眼一翻就此歪倒,竟是活活吓晕了。 “混账东西!一点小事也做不好,王府养你们吃闲饭的?”宗政宣宏更是火大,“来人,把她弄走,换一个会做事的来!” 他的两名贴身护卫赶紧上前,一个抬头一个抓脚,艰难地把小婢女从那狭窄的空当里送出来——驾轻就熟,管这儿晕倒的,她已不是第一个了。 外间候命的婢女们目睹同僚惨状,你看我我看你,谁都不敢挺身而出承认自己是个“会做事的”。 俩护卫一看不是事儿,无视她们幽怨的眼神,随手逮了一个就往里推。 那婢女寻思着晕了就能逃脱一劫了,干脆还没挨到床沿就娇呼一声,直接躺倒了。 众婢女立马有样学样,眨眼工夫,娇呼四起,外间躺倒一片。 眼见着没人伺候了,乐平的哀叫声愈发凄厉,把个南斗王气得一迭声直骂“混账”。 凝宝听得好笑,却又忍不住摇头。没出事的时候,孙子狎妓,爷爷还特意派人送银两过去,一昧溺爱不加约束。现在呢?老爷子心里头可有一点悔意? 听着乐平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凝宝阖眼沉思了好一阵子,忽然爬起来轻轻掸掉衣服上的草叶泥土,深吸口气,准备现身摊牌让老爷子今晚能睡个好觉——一报还一报,乐平欠她的已经还清了,何必让昨日那个小孩子一样缠人赖棋的老人家不得安宁呢? 以德报怨,她凝宝是做不到。无视别人的痛苦,隐忍到最佳时刻跟人提条件谈价钱……她也一样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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