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第1/1页)
康熙四十五年,京城,二月,春。 十里楼宇,青黛色的琉璃瓦檐流连婉转,几栋错落有致的小楼沿着玉带般的长河向远处蔓延开去。这里,名满京都的烟花之地——青街。刚入夜,长街便如从沉睡中醒来的美人,莺歌燕舞,欢声笑语。 丽春坊上,柳玥临窗而立,望着华灯初上的长街,那不息的人流,喧嚣的气氛,娇柔的面容惨淡无光。柳玥,江宁人氏,三天前被叔公卖给人贩,辗转来京,又被丽春坊的老鸨芸娘相中,再度易手,成了万千烟花女中的一员。想起自己也是良家女子,祖上也是官宦之家,虽说如今家道中落,但也是知书识礼的书香人家,若是真的在风尘卖笑,将这清白身子玷污,那是自己万万不能做的。 爹,娘,孩儿虽然无能,但也绝不会做出有辱门楣的伤风败俗之事!柳玥惨笑一声,咬了咬唇,两眼一闭,从窗户一跃而下,扑通一声,落入窗外的河水之中,慢慢失去了意识。 “来人啊,来人啊!有人跳河了!有人跳河了!”一阵嘈杂的喧闹声。 不少人都围了上来,抬头看看那扇敞开的窗户,又看看泛着清波的护城河,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 有人惋惜地喳喳嘴,道“啧啧,好好的姑娘,干嘛想不开要寻死呢?好死不如赖活着嘛。” 话还没说完,便被另一个衣着华丽的青年打断:“还有为什么,不就是那套清白不清白的说辞呗。早晚都要给爷们睡的,那跟一个和跟十个有什么区别,不都那么回事吗?再说,大爷我肯捧你的场,那还是看得起你,没脸没胸的,谁愿意要你啊……” “看这样儿,好像是丽春坊的吧?芸娘还真是好心,如果是怡红院的,还没****的丫头,哪个不是派人紧盯着,哪这么容易寻死?” “好了,好了,芸娘领人过来了。”一个眼尖的看到一个低胸紧身长裙的熟女领着五六个大汉匆匆赶过来,领口处,露出一大半雪白,随着步子一摇一晃的,让人移不开眼。那个说话的男子一脸迷醉地盯着那女人丰满的胸部,忍不住舔了舔嘴唇,三大青楼的姑娘,谁好谁坏说不好,不过三大老鸨,谁最风sao,是大伙儿一致公认的。有些恩客选丽春坊,便是冲着这位风情万种的尤物去的。 一干人来到河岸边,芸娘一边让人跳到河里找人,一边在心里暗骂这新来的妮子不省心。 二月的河水,刚刚融了冰,冷得瘆人。下河救人的健壮汉子,也忍不住打了几个哆嗦,等到拖着人上了岸,被夜风一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看到救上岸的柳玥,小脸冻得惨白,嘴唇青紫,芸娘心里暗叹一声,摆了摆手,吩咐将人抬进屋子里去,又差人去请个郎中过来瞧瞧。 看了一场跳河的戏码,众人纷纷散去,寻欢的寻欢,喝酒的喝酒,各自忙自己的事情去了。那喧嚣的河畔慢慢恢复了平静。 ****************** 2010年,南京,六月,夏。 夜黑沉沉的,连月亮也隐在云的背后。我摸黑走进房间,细脚的高跟鞋甩到亮锃锃的红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碰击声。地板泛着微光,有些凉,像是浮着一层薄薄的冰,墨馨也不计较,赤脚踩着地,在梳妆台前坐下。 镜中倒映出那张有些疲倦的脸,静静的,静得发慌。脑中回想着下午的事情。 今天是公司和某重要客户签订合作意向的日子,临行前,想起有份资料还在父亲的办公室里忘了拿。虽然不是特别要紧的东西,但这样的场合总还是小心一点,有备无患才好不是。于是,我一个人匆匆上楼,往父亲的办公室走去。 却在门口,看到了让我浑身发冷的一幕。 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坐在那张宽敞的香檀木桌案上,身子微微后仰,将那玲珑有致的曲线显示得淋漓尽致。她的衬衣,纽扣解开了大半,露出蕾丝花纹的内衣,裙子也掀起了许多,堆在腰间。那张明丽的脸庞上带着笑,媚眼如丝地看着面前的中年男子,无声的挑逗,欲拒还迎的态势,让人心猿意马。中年男子俯身在那樱唇上重重一吻,开始上演那一幕香艳的办公室猎艳。 这个女人,我也曾在公司例会时见过,是父亲新聘任的办公室助理。
这样的状况并非从未听说过,但让我觉得很恶心,甚至,有种莫名的苍凉。只因,那个男人,是自己的父亲,是自己从小到大视为偶像的父亲,是母亲心中的模范丈夫、自己眼里的标准好父亲。没想到—— “放心吧,我不会委屈了你,和你肚中我们的孩子。胡氏七成的股份我会留给你的。” 母亲含辛茹苦与他一同打拼出来的天下,竟有大半这样的流逝。草草推掉所有的会议应酬研讨会,带着一种近乎荒谬的笑意回到家。家,这个家,或许早已破败不堪,早已名存实亡;或许,明天就成了别人的家,成了别人的避风港。 拖来一把椅子,踮着脚打开最高的那个柜子,我小心翼翼地将那只古朴的木盒打开。木盒里,静静地躺着一块玉牌,描着看不懂的符号。这是自己出生时,母亲特意去西藏活佛地方求来的平安符,也是母亲留给自己的,惟一的遗物。 握着玉牌,感受着指尖温润的触觉,像是母亲温软的唇,我忍不住鼻子一酸,红了眼圈,孤独和无助袭上心头,渐渐散开,占据了整个身子。 mama,你曾经跟我说,爸爸是世上最好的男人,可是,他还是不能免俗,还是有了小蜜,背叛了和你的誓言。 mama,你曾经跟我说,这块玉牌,是我的幸运符。可是,我明明牢牢地握着它,却为何看不到希望? 仰身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晶莹剔透的水晶吊灯,渐渐将自己陷入软软的蚕丝云被中,模糊了意识,慢慢入了梦。 在我合眼的那一刹,一滴清泪落在玉牌上,那繁复的符号突然变得透明了许多,散发出柔和的白光,将床上的女子整个包笼在白光里,渐渐地,变得透明,变得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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