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拜师风波 (第1/1页)
和立在门口那些等待书院开门的小姐们不一样,我跟在岳平身后,从宅子后边的一道月门进了书院。 一进月门,便有一个青衣小童引路。绕竹林,过荷池,穿游廊,小童一路引着我们到了一间客堂装饰的屋子外。 却还没迈进门槛,便有一道声音迎了出来:“介均,好久不见了,你可是个大忙人啊。” 岳平拱手笑道:“师兄,上月不是在高密侯家宴上才喝过酒么,莫非记不得了?” 两位年过六旬的老夫子在我前面客套连连,我只好垂首观察前面青衣小童鞋面的绣花。看那青绿的绸布面上绣着两朵粉红的桃花,便不由皱起眉头:好看到是好看,却怎么男孩子也穿这绣花鞋? “侄小姐,这便是学堂的执教周博周先生。” “侄小姐?” 肩膀被谁拍了一下,我猛地抬起头来,才猛然醒悟“侄小姐”是在叫我。 我忙忙面朝周老先生深深福礼:“学生苏悦见过周先生,祝先生身体安泰,心神爽朗。” 那同样长髯飘飘的周老夫子捋须哈哈一笑:“这却不是学生见老师的礼仪。待会儿行了拜师礼,老夫再教你如何行礼。” 岳平在一旁道:“苏悦乃是侯爷夫人的侄女,来自汝州程家,性情内敛,端淑庄静,如今借读于此,还请师兄多多关照。” “性情内敛,端淑庄静”?我心下一喜:原来岳老夫子果然没认出我来。 这边却听周老夫子点头道:“好说,昨日安丰侯夫人才给我打了招呼,说原鹿侯夫人的侄女要来入学,不想今日你又亲自送来,老夫自然会严加管教,不负所托。” 听得这话,我有些受宠若惊。只是这“惊”,却是“惊吓”的“惊”。想我不过是念在程老夫人的宠爱,叫了程素一声“姑姑”,竟要被视作富家千金严加管教,这往后的日子只怕是水深火热啊。 这时,院子里突然荡起了几声悠远回还的钟声,古意悠悠,沁人心神。这附近难道还有寺庙?我不禁侧首打望。 “开院时间到了,师兄却是要忙起来了,我便告辞了,改日再登门致谢。”岳平拱手道。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周老夫子笑道,转身对那小童道:“初晴,你去送送岳先生。” 待那叫做初晴的小童点头带了岳平出门,周老夫子便对我道:“苏小姐,请随老夫到前院去行拜师礼。” 我垂目紧跟着周老夫子,沿着一条植满翠柏的青石甬道,走了半柱香的时间,到了一处庭院开阔的建筑前。 此时,庭院中已经站满了着一色青衣的女学生们,约莫有四五十人左右。原本远远的还能听见彼此窃窃私语的声音,这周老夫子一出现,那些声音便齐整整切断了,瞬间鸦雀无声。 周老夫子双手背在身后,缓缓踏上庭院前的几步台阶。 我这才留意到台阶之上是个小平台,台上布置着香案和笔墨纸砚。案下的地砖上还一前四后的排放着五个软垫。看情形,这拜师礼是跪拜大礼? 周老夫子上到平台后,又有三个红翠满身的小姐被一位女先生带了过来,和我并肩的立在了一块儿。 周老夫子停下步子,回身面朝台下,女学生们便躬身揖礼大呼:“周先生早!” 周老夫子满意捋须,随即便介绍说今日又有四位新同学入学,要大家观看拜师礼后,再回各自的学馆上课。 我和那三位小姐便被引到软垫前,面朝香案屈身跪下。原以为是要向周老先生行跪拜之礼,却没料到那周老先生走到我们前面的那个软垫前,也屈身跪下了。我便明白他是要带领我们向香案和文房四宝行礼。 周老夫子对着那香案念叨了很长一段颂词,我忙着打量身旁三位小姐的形貌,那颂词到是一句也没记下。靠我跪着的绿裙小姐,比我矮半个肩膀,容貌清秀。再旁边的粉裙和红裙小姐,看上去要比我大上两三岁,面色沉静,容颜娇美。 “一礼敬天地!” 周夫子突然举臂过顶,大呼一声,随后便是俯身伏地而拜。我听得一愣:这怎么和我看过的结婚拜堂有些类似? 见身旁的三位小姐已经伏地行礼了,我忙忙高举双臂,依样施礼。 “啪”的一声响,我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天上掉下来了。 抬头时,我便尴尬发现,剩下那枚被我藏在袖筒里的鸡蛋,因这抬臂伏地的大动作,华丽丽的滚落了出来,不偏不倚,正巧就滚到了周老夫子曲在软垫上的两腿之间。 我急忙抬眼扫视身侧,那三位小姐正伏地虔心而拜,只怕是听见声音却不敢抬头观看。 周老夫子想必也是听见了响动,侧身回看了一下,那鸡蛋恰好被他的袍裾盖住,他没发现异常,只是疑惑的扫了我们四人一眼,便又转回头去,回身坐立。 他这身影一动,我便心下暗道:不好! 果然,“吱喳”的一声,那枚本来就磕破了的鸡蛋,被他压成了一团蛋泥。 “什么声音?”或许是周老夫子的衣裤穿得太厚,他只听到了声音,却没辨析出这声音的来源。故而他面带愠色转回头来。
我赶紧俯低脑袋,佯装不知。 我身旁却传出翠生生娇滴滴的一句:“先生,是你的蛋碎了。” 我感觉四周的空气猛然一紧。我的第六感告诉我,这是一股很具杀伤力的怒气。 我微微抬眼,悄然瞥向周老夫子,果然,那张皱纹密布原本就显得严肃的老脸上,此刻涨红得欲要爆炸一般。我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周老夫子怒道:“说话这般粗鲁!你叫什么名字?!” “回……回先生,我,我叫窦童。” “目无尊长,粗言秽语!刘女师,带她去执教堂领五记戒尺。” 叫窦童的小姐听闻后,顿时变了脸色,惊慌道:“先生,童儿不知错在何处,还请……” 没等窦童把话说完,那名中年女先生便英姿飒爽的走上台来,一把拉了她的胳膊就走。 目送窦童被女先生带走,周老夫子的怒气略略有些平息。他横扫我们一眼道:“进了学堂,就要尊师重仪,只要犯了院规,管你是什么千金小姐,我一样要严加处置!” 我们三个忙忙垂首称是。 他见我们一副低眉顺服的样子,吁了口气后,转身继续行礼:“二礼敬师祖!” 接下来还有三个跪拜之礼,每每礼间起坐,我们三个便能看见那黄白之物更清晰的沾染在他腿间的衣袍之上,却无人敢再开口。 我心下也越发惶恐:这袖筒里还藏有蛋壳,若是被人知道那鸡蛋是从我身上滚出,只怕凶多吉少。一会儿要赶紧找地方处理掉。 拜师礼结束后,又是敬师茶。周老夫子率先站起身来,让台下的张女师送上茶来。这时,恰好那行刑完毕的刘女师领了哭泣不止的窦童回来,一眼瞥见周老夫子身后黄白交织的衣摆,当即惊呼:“先生,原来真的是蛋碎了啊!” 周老夫子面色一紧,正欲发作。那女先生便已走上台来,替他牵过后衣摆,指着那糊成一片的鸡蛋道:“还好,是熟的。” “这是谁的蛋?!”周老夫子额上青筋直冒,嗓音叫得天响。 我听得心脏“嘎嘣嘎嘣”直跳,却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窦童这时却抹开了脸上的泪花,三分委屈加七分诧异的问道:“先生,这不是你的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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