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睚眦必报 (第1/1页)
七王子似乎没有听清她的话。只是向她的方向侧了侧头,并不温暖的日光从他身后投射过来,使得骑在马上的身影显得更加高大,如同剪影。 沈四同无法看清他的脸。这让她不安。 “何意?”马上的人问道。 “此战过后,姬氏愿助王子入皇都。”沈四同眯起眼睛,迎光看向他。 七王子于马上,俯身仰视自己的‘小子’。一言不发。 “王子您也知道,姬家的人能否登上后位,正在倏关之际,若王子以议和姿态随我父亲去王都,父亲自然因帮皇帝陛下解决了一件头痛之事而得利啊,而您,也必将受到陛下盛待,皇朝许多公主,您要娶得一个又有什么为难呢?” “公主?”七王子似乎陷于深思之中。 “攻占城池对您来说,是多么轻而易举的事。但对您而言,却有百弊而无一利。娶得一位皇朝公主意味着什么,王子您应该再清楚不过,是百利而无一害啊。” “你以为,那个皇帝会看重我这不受宠,甚至非族人所派遣的人?” 沈四同此时面色镇定,开口侃侃道:“皇朝虽大而强盛,却多年饱受侵扰,众多附属之国亦对蛮祸怨声载道,苦不堪言。只因蛮族游骑悍勇迅捷,草原深邃险峻。面对蛮族,若剿之,必得多年,伤国之根基。若不剿,又饱受小国怨言。说来,陛下必竟年轻,心高气傲,您若是受蛮王宠爱,并被他派遣而来,恐怕皇帝陛下反而会怀疑您,甚至觉得自己多年受蛮之挟迫,而讨厌您。而王子您现在,有着与陛下相同的敌人啊。” 见马上之人沉吟不语。沈四同一笑,说道:“您得到皇朝的助力,再加上姬氏之财力,与您自己对于草原雪境的了解,重回到境外去时要得到什么,难道不都是举手之劳吗?” 马上之人似乎心动,顿了顿问:“姬氏为何助我?” 沈四同笼袖望向远处无边雪地,神色微暗,淡淡道:“他是一个薄情之人,对他而言,只有永远的利益,并没有永世不可解的仇敌。王子即与父亲相识,应是再了解不过的啊。” 七王子‘哼’了一声,似乎赞同,片刻后,于马上仰面长笑,挥手道:“请小公子入营休息,不要怠慢。” 沈四同被人护送走了几步,突然回头看向一直立在七王子身后的壮汉,冷笑一声道:“本公子只是不明白,当日我已将这一切告诉你,你却为什么没有转告给王子?反而刚才还急于杀我呢?” 那个壮汉愣了一下,面有怒色大骂:“你诬陷我!” 沈四同冷笑一声,向七王子道“是不是诬陷他,只需叫那些陪他同去的人全数出来对质。自然知晓我当时日有说了些什么。” “那些人已被你姬氏所杀!”壮汉大声为自己辩解。 “被我姬氏所杀?”沈四同面露不出置信颜色,怔了一下,冷冷笑了好几声,盯向壮汉狠狠道:“原来如此啊。”愤愤向七王子微微躬身一礼“小子胡言,望王子见谅。”拂袖转身,一言不发离去。 身后传来她听不懂的言语,那壮汉激动地说着什么。 绕过帐篷之时,沈四同借机冷冷瞥了远处那个跪伏在地上,脸色难看激动的壮汉一眼,才回头继续向前走。 紧绷的身体此时松驰下来,被冷风一吹,汗湿的衣服令人遍体生凉。 身后二个壮实的蛮兵将她护送到营中心,停在一顶帐篷之外,她回头看向远处。 目及之处许多马骨。零星篝火已经熄灭多时。 蛮兵有生硬的语调说:“进去!” 沈四同转头高声说:“我饿了。” 那两人对看了一眼,不耐烦地骂了句什么,将她送到帐篷里,就转身出去了。 帐篷中十分简陋,只有一张草席,一床有些臭味的薄毯。风不知道从哪些缝隙里漏进来,比在旷野中好不了多少。 沈四同抱着毯子,坐在草席之外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 虽然时不时有一二声言语传来,但都是她听不懂的。 从袖中拿出那柄一直握着的匕首,轻轻抚摸过上面古朴的花纹。 不多时,听到外门有急促的脚步声近了,连忙将匕首收藏起来。 有个蛮兵急急冲进来,将手中一碗rou丢在她面前。 简促说道:“食。” “我不吃rou!”沈四同做出任性的样子,一脚毫不领情地将碗踢开,rou都散落在地上。嚷道:“我要吃饭!”似乎怕对方听不懂,说“米!粟米!高粱!杂粮!饼。随便什么。不吃rou。” 那蛮兵似乎勉强能听得懂她的话,不耐烦说:“唯rou!不吃?饿死!”转身就出去了。 沈四同咬了一块,细嚼了二口吐出来,rou果然又酸又涩,有一股浓重的臊味。 毕竟已经快一个月了,城内的人不好过,城外的也未见得有看上去那样强盛啊。 蛮人素来身不负重物,走到哪里便掠夺哪里。从未遇到顽抗这么久的城池。也难怪会措手不及。 此时她已得了片刻安全,但万一七王子察觉姬氏今夜未照约定那样烧粮呢?
天亮之时,等七王子发现一切不过是自己信口胡说………… 想到此处,心中惶惶。在帐篷之中,如同困兽。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觉得有些累。伏在草席之上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被冷醒的时候发现是夜了。 帐外风声如鬼嚎。三二点星火,透过薄薄的帐篷布映进篷中来。外面随着简单的拍子,有什么人低声唱着小调。虽然听不懂是什么意思,但也可以听出其中的悲凉愁思来。 将毯子裹在身上,她掀开帐篷帘向外看。 立刻就有守在门边的两个蛮兵扭头狠狠地瞪她,厉声喝斥。 沈四同并不理会他们,站在帐篷门口遥望那些在篝火边吃rou喝酒的蛮兵,又向远处张望。 雪夜中,远处那座城如同俯卧于雪中沉沉睡着的猛兽。 城上灯火通明。 也不知道西扫此时在做什么啊,姬氏呢?他可曾为自己有半点婉惜不舍?还有宋小郎。他知道自己落到这一步,一定很解气高兴吧。 沈四同说不清自己心中是何感觉,有无法言喻的失落,似乎还有无处排解的愤怒。它们纠结在一起,让她的心沉得如铅石。 虽然她不停地问自己,还能做些什么。但却发现,能做的,她都已经做了。 仰头看着,天空中此时明月朗朗。却只让她的心境更加悲凉而已。 见沈四同视自己若无物,两个蛮兵怒不可言拔出刀来,对着似乎专心望月的这位赤衣小公子,并不敢随意动手。 沈四同被刀出鞘的声音一惊,才看向他们。 明明她比他们要矮要小,却有股漫不经心的从容。道:“王子说‘不要怠慢’,原来就是这样待客之道?” 蛮兵似乎是听懂了,虽然迟疑着,还是低低骂了二声,但并未把她如何。只是死死盯着她,仿佛她只要向外一步,就要砍来似的。 “我要毯子,我冷,我还要些酒!你做不了主,就去找你上面的人要。若我今夜在这冻死了,我到要看看你们如何交待1” 沈四同说完,也不等他说什么,就放开帘子回到帐篷中去了。仿佛对方不过是自己家中的奴仆。 倒在烂席上,听着帐篷外传来的大骂,和匆匆而去的脚步声。她嘿嘿地笑了二声。面色渐渐抑郁而沉重。 这一夜对她来说,将格外地长,又格外地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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