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希尔薇娅 (第1/1页)

    夜光大陆的春天马上就要结束了。

    这点从渐渐凋落的福寿草花来看再明显不过了，而向来姗姗来迟的酴醾绽放和夏莺的鸣唱更是佐证了这一点，这种喜爱阳光的雀鸟早已迫不及待地更换了羽毛，以便能够更加轻快地在林间追逐嬉戏。

    春夏之交的短暂时间，原本是人们难得清闲的日子，那时尽管麦已泛黄，但离收割还有些时日，大可趁着还没那么炎热，多到美丽的乡间走走，抑或是去参加一次难得的街市盛会。而这样的盛会通常只在沐月[注1]的中旬举行，以便让那些在即将到来的血月出征的人来得及和家人共度难忘的临别时光。

    然而这样的盛会已经很多年没在大陆的城市里举办过了，严格地说，是三十年。

    希尔薇娅依然戴着那顶有些陈旧却依然散发着幽蓝色光泽的青色斗篷，骑着绝尘神驹神情自若地在魏玛帝国的乡间小路上溜达，时而对着同道的旅人挥手致意，时而闭目凝神，仔细聆听。

    在她看来，没有比这一路所见更加美妙的事情了，骡子踩着匀称的步伐在村落与采石场之间来回奔波，壮硕的青年齐声呐喊着扶正一根磨盘粗细的柱子，满头大汗的伐木工人吟唱着古老的歌谣，雪花般的木屑在刀斧的劈砍中四处飞溅，像是新年的焰火，而嗷嗷待哺的婴儿则蜷缩在母亲柔软的怀里放肆地大声哭泣，或是满足地鼻口朝天，发出似笑非笑的哼哼声响。

    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地和谐安宁，令人动容。

    “仿佛时间回到了过去……”希尔薇娅嘟囔着。对于一个已经活了一千多年的巫师来说，她显得过分年轻了，唇红齿白，脸上的肌肤也几乎没有留下多少岁月的痕迹，若不是那如云的三千白发，她看起来不过是位婷婷的少女。

    不过我要告诫各位的是，千万不要以为她的阅历如同她的容颜那般稚嫩，这个女巫一生中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冒险中度过的，只是正如大多数的天袭法师一样，她把岁月都镌刻在了心里，而不是脸上。

    需要说明的是，在她的整个冒险生涯中，夜光大陆祥和而宁静，大部分人的生活过得波澜不惊，但这也丝毫不影响她探险的欲望，她走访名山大川，地xue暗河，拜访高傲的人类君主，结识不识趣的游侠和浪人，并且与各种稀奇古怪的生物为伍……她总是能够发现新鲜有趣的事情，并努力让自己置身其中，化为永恒的记忆。

    一切都宛如少女的愿望那样美好，直到始于三十年前的那场战火。

    没人知道战争是如何发生的，人们只记得战火烧得很快，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便以星火燎原之势燃遍了整个大陆。

    战争总是可怕的，在漫长的厮杀和掠夺中，帝国和家园纷纷陨落，而伴随着家园陨落的，还有人心。战火几乎断送了一切美好的东西，所有的文化，艺术，以及信仰，似乎一夜之间都灰飞烟灭了，只剩下虚无缥缈的荣誉和日复一日的复仇，更不用说人性堕落到需要借助恶魔的邪恶力量了。

    好在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尽管代价高昂。乐观的人类怀着对未来的美好憧憬，开始在废墟中重建家园，人们栉风沐雨，砥砺前行。从大陆东首的圣湖山脉到西端的夕阳海岸，无不呈现着百废俱兴的繁忙景象。

    这也是为什么希尔薇娅会常常和她的精灵朋友们这样说：“我对人类的期望很简单，只要他们好好活着，活着就有希望。”

    希望固然重要，但并不是理所当然的，人类若想获得和平，除了放低姿态，抑制仇恨和欲望，还必须有个可靠的共同朋友。感谢希尔薇娅，正是因为她的积极斡旋，并且联合了精灵的力量驱赶恶魔，才最终促成人类的和解，并在圣弥里亚之巅的众神之坛里签订了和平协约。作为报答，人们纷纷歌颂游吟诗人特意为她编撰的歌谣，在城市的街道上和郊外的田园里相互传唱。

    战马撩起的尘埃，

    沾满鲜血，

    从圣湖山脉，

    一路带到无尽的汪洋；

    家园燃烧的火焰越高，

    星光越黯淡，

    干涸的大地，

    只以鲜血和眼泪浇灌。

    当最深沉的睡眠，

    向夜光的每一位子民袭来时，

    看啊，东方的神驹！

    嘶吼着，犹如一道闪电划破夜空！

    伊凡神杖的光芒照耀大地，

    把自私和丑恶驱散；

    那明眸如皓月星辰，

    无论岁月堆积的尘土有多厚，

    依然如水般清亮，

    透彻心扉；

    当圣弥里亚之巅的最后一片阴云被撕开时，

    衣袂飘飘，

    白发飞扬！

    希尔薇娅喜欢这首歌，尤其是最后两句。

    但是她这次来魏玛帝国，并不是为了享受人民的爱戴的，她要去拜访一位故人，她们已经差不多三年没见了。

    希尔薇娅连自己都不记得这是第几次来魏玛了，只记得每次来到这里，都能见到不同的景象，当然这次也不例外。记得三年前，她来邀请国王爱隆参加圣弥里亚和谈时，这里还是残垣断壁、满目萧条的样子，没想到仅仅三回春秋变化，已经开始生机勃勃，逐渐显露出昔日的繁华了。

    绝尘神驹在一处小山丘上停下，希尔薇娅疼惜自己的伙伴，干脆翻身下马，好让它能够自由徜徉片刻。绝尘神驹很享受地上的青草，如今正是最为丰美的季节，当然，更重要的是，随着丰沛雨水的冲刷，已经再也不会闻到草根里里沾染的血腥味了。

    希尔薇娅曲腿盘坐在柔软的草地上，将伊凡神杖放置一边，她眺望远方，那是一片宽广的湖面，雾霭氤氲，仿佛一碗刚刚烹煮完毕的奶酒，嘶嘶冒着热气。在湖面的尽头，一座依山而建的城池若隐若现，城中林立的高塔犹如连接天地的云梯，气势磅礴地傲立在三面峭壁之间。

    一腔热血在希尔薇娅的心中汹涌，也勾起了许多难以忘怀的记忆，她太熟悉那个地方了，城中的每一间酒肆，每一座祭坛，每一个马厩，甚至每一位车夫，她都能如数家珍。

    而那，便是帝国的心脏，魏玛都城——塔希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