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八魔（八） (第3/3页)

的裂痕在冰面上蔓延开来，发出渗人的嘎嘎声，不一会儿，整片冰面便布满龟裂痕迹，宽可容人的巨大裂缝间隐约有漆黑湖水涌上来。目之所及，只有众灵术师脚下被大阵所保护的冰面依旧完好无损，别处的冰面很快就开始被上涌的湖水推动，崩分离析。

    阳玄亦手中的火焰巨剑已经消散，他摇摇晃晃地维持着悬空的身形，缓缓落下。此时他身上的灵相也已消失，显露出满面血污和浑身狼狈的模样。之前强行提升金印威力，而后又突破群剑封锁，倾尽所有力量挥动最后一剑，如今想起来恍若极为久远之前的回忆了。他只觉得浑身无一处不痛，灵魂更是疲倦至极，恨不得倒头就睡上三天三夜。

    但他知道这时还远未到放松的时候，在未看见八魔剑的尸体之前，他是如何也不能倒下的。

    “想不到阳玄亦也有这般勇猛的时候……”

    远处将战局全部看得分明的陆起难得没有露出嘲弄微笑，而是颇为真挚地为阳玄亦所赞叹。之前阳玄亦那一剑分明已是他所能施展出来的最强一剑，更难得的是他在生死关头的镇定决绝，说明他的心智已是十分强大，这一战之后显然必定大有长进。

    “可惜的是……那怪物一般的家伙可没那么容易死啊……”

    但陆起旋即话锋一转，语气也变得有些遗憾了。或许当时阳玄亦全部心神凝聚在那一剑之上，没有注意到八魔剑的反应，但在远处优哉游哉观战的陆起却清楚看到，那一剑斩下的时候，八魔剑脸上似哭似笑的古怪神情，以及之前象征着绝影剑的那只眼睛几次想要睁开却没有如愿的细节。结合更早之前对八魔剑的细致观察，陆起很容易就猜到了结果。

    “喂，小狼……那个……”

    叶盈霜惴惴不安地问道，眼见八魔剑被阳玄亦一剑斩落，她反倒有些担心八魔剑的安危了。无邪却是认真地注视着八魔剑落下的位置，那个被火焰巨剑一剑劈开的巨大冰洞里，黑色的湖水正不安涌动，仿佛底下隐藏着什么恐怖巨兽一般。

    忽然无邪的目光从那冰洞转了回来，落到身旁不远处那个老人身上，因为对方也在看他。

    “两位不知是哪个宗门门下？”

    老人开口问道，脸上带着令人不由放松的慈善之意，倒也不会让人觉得突兀。只是无邪却没有开口应答，之前不知道何时他就被老人盯上了，虽然没有感觉到对方带有什么恶意，但对于一个陌生人，不管是友善也好恶意也好，无邪向来都只有一个态度。

    “呃……那个前辈……药灵尊门下叶盈霜见过仙尊，这位是我弟弟无邪。喂，无邪！”

    最后还是一旁的叶盈霜看不过去开口替无邪说了句话。方才陆起和老人的谈话她也听到了，在得知对方就是当年归剑宗的守心剑尊之后，叶盈霜心里也是偷偷瞄了老人几眼。但凡被称为仙尊者，必然都是界境大灵术师，而能够在“尊”之前带上例如“剑”“药”此类字词的，也必然是界境大灵术师中最为强大特殊的顶尖强者。自六岁起就在药灵尊门下修行的叶盈霜对于这些秘闻自然不陌生，所以对这位其貌不扬的老人也是十分恭敬。

    不过无邪眼里从来就没有什么仙尊之类的概念，在察觉对方没有恶意之后就更加懒得理会了，所以至始至终一句话都没说，又转回头去看八魔剑被斩落的大坑。

    “仙尊请勿见怪，无邪性格是有点孤僻的，不喜欢说话……”

    这边叶盈霜只能惶恐地替他解释，不过老人看起来好说话得很，只是笑着摇头示意她无需介意，没有半点生气的意思。而后面露几分回忆之色，似乎想起了某些往事，道：

    “药灵尊……说起来我跟你师尊还有一面之缘……想不到他门下竟出了两位如此出色的年轻弟子，果然是名师出高徒……”

    叶盈霜眼见守心剑尊户误会无邪和师尊的关系，也没有刻意辩解，只是在一旁谦逊微笑。守心剑尊与叶盈霜又说了几句话，无非是见到故人弟子托叶盈霜向师尊问好之类的礼貌话语，叶盈霜见对方不怪罪无邪的无礼，也放开了应承下帮守心剑尊问候的任务，原本紧张担忧的心情倒是因为这几句闲聊缓和了下来。

    然而，这片和谐宁静仅仅持续了片刻，随即就被再次出现的八魔剑所打破。

    在阳玄亦不敢置信的颤抖目光中，一道单薄的人影自漆黑冰冷的湖水中渐渐浮上来，他动作迟缓，好似被寒冷刺骨的湖水冻僵了身体。随后，他双手撑在水面上从水中爬了上来，如同在平地上一般双脚稳稳站在黑色的水面上。

    看那人的状况，显然比之前的阳玄亦还要狼狈不堪，披头散发浑身浴血，一身还算完整的蓝衫此时已经被鲜血染成深沉的暗蓝，犹如无星无月的寂静夜空。那人一出现，周围的湖水竟是瞬间凝结成冰，再次化为坚实的冰面。他左手紧握着一柄带鞘长剑当成拐杖杵在冰面上，剑鞘如墨黑浓雾，风吹拂动，又如熊熊黑火，沉闷燃烧，似要沿着他的左手蔓延至全身，最后将他吞噬。他抬起头，露出一张双眼紧闭的悲伤脸庞，苍白面颊上两道暗红泪痕分外刺眼。然后他睁开双眼，露出一双漆黑的眼和暗红眼眸，浓稠的血液如凝固的泪珠滑落脸颊。

    最后，他左手横握剑鞘摆在胸前，右手握住剑柄，缓慢而坚定地拔剑出鞘。

    至始至终，他默默无语。

    “无情非本意，难忘最伤人。魔剑若有情，斩不断相思……”

    “碎心剑……”

    苍老的声音伴着叹息缓缓诉说，沧桑苦涩，尽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