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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第138章 (第2/5页)
便要这样波澜不惊的生活,他会腻味吗?摇摇头,不允许自己动摇。转身回房去陪伴符雅。 符雅睡得正沉,眉头微微皱着,不知是梦里又见到日间的一切,还是单纯因为伤痛。程亦风凝视她的面庞,让自己去想象未来静好的岁月。想象这是鹿鸣山的草堂,想象外面的河流与田园。可是,他的脑海一片空白。眼前所见的,只是瓦砾遍地的废屋。而当他试着合上眼,梦境也不在他面前展开。唯有一片黑暗而已。没有方向,没有出路。是一片虚空,他在其中甚至没有立足之地,飘荡着,不知要去向何方。 心中一骇,“倏”地站了起来,大口喘着气。看四周,黎明苍白的光线和乳白色的晨雾一起从残破的窗户弥散至屋内,虽然一切都因此而显得模糊,但天已经亮了。他知道刚才自己盹着了。好在及时醒来。和符雅在一起,未来怎么会是一片黑暗?等到了鹿鸣山,等他们成了亲,自然就会知道新生活有多么美好。 左右无事可做,他便俯身收拾屋中的瓦砾。这间屋子是于家老宅失火之后幸存的少数几间房之一。不过房顶和墙壁有多处破损,墙上青苔满布,地上也有多处长出杂草来。有些旧家具倒卧在墙根,年长日久,并看不出本来是做什么用的。他拾起了一些木板、木条,又扶起一张坍塌的桌子,那下面便露出好几个牌位——原来此间是于家的佛堂——牌位有于适之的父母,他的兄嫂,还有他自己——他的灵位已经供奉在忠烈祠,这个大概是家人追思纪念用的。想来他去势之后,于夫人常常来焚香祝祷。 程亦风便将这牌位拾起来,用袖子擦了擦,安放在窗台上,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文正公,芒种节所发生的一切,想来你已知道。你一生为国为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我程亦风却没有那品格。顺境之中,我好高骛远,夸夸其谈,逆境之中,我贪生怕死,碰壁而逃。我贪图名利,却毫无本领,所以只能假扮清高,还要把别人拿来当作借口——如此不堪的一个小人,怎能继承你的遗志?唉!希望你在天有灵,另选一个堪当大任者辅佐太子革除积弊实施新法……我程亦风,只能将来到了九泉之下,再亲自向您谢罪了!” 说完,又磕了三个头,才站起身。这时,忽然看到符雅正望着自己。不由惊喜道:“小姐,你醒了?” 符雅的眼神一片茫然,好像不知自己是梦是醒。程亦风走上前去,试了试她的额头,并没有发烧:“这样就好,听玄衣师太说,只要不发烧,邪毒就没有侵入伤口,那便没有大碍了。” 符雅还是愣愣的,片刻,才道:“我……没有死?我在哪里?” “这是文正公家的老宅。”程亦风回答,“你知道的——韩国夫人和……”才想继续说下去,却意识到这些都是符雅的伤心事,急忙打住,勉强笑道:“这宅子之前失过火,却刚巧还留下了几间屋来,好像是特为我们准备的,省得我们露宿山林。你别看它简陋,我们此去鹿鸣山,一路上也不知敢不敢投店,也许好久都不能有片瓦遮头呢!而到了山寨,或者就要住茅草房啦——小姐之前在那里住房子是什么样儿?” “鹿鸣山?”符雅怔怔,“我们要去鹿鸣山?” 程亦风点头:“我昨天不是和小姐说过么?我想和小姐归隐田园。本来是想回云溪府去,不过,杀鹿帮的几位当家十分热情,非要我们先去鹿鸣山住上一阵。他们还说,山下的义塾正愁没有教书先生。若是我们——我们夫妻二人一同授课,那就再好不过了。” 夫妻二人?符雅显然是被这几个字震了震,有些迷惑地看着程亦风。她那无依的面容,悲哀的神情,仿佛是不相信自己还可以得到任何的幸福。程亦风的心中便是一痛:我还有什么好犹豫的?我已经虚度了前半生,至少后半生不能辜负这个女子。于是笑道:“小姐难不成想反悔么?程某不再是一国之相,而是个一贫如洗的穷酸书生,小姐便不再钟情于程某了?啊呀,这可如何是好?程某已经决意落草为寇了呢!” “落草为寇?”符雅呆了呆,似乎想起了芒种节的一切,也猜出了程亦风作此决定的理由,神色黯然,“是我拖累了大人。” “小姐不要说这样的话。”程亦风道,“朝廷如此黑暗,我已厌倦了。在这乌烟瘴气的地方当再大的官,若是失去小姐,又有何意思?小姐什么也不必想,只要养好了伤,今后好日子还长着呢!” “好日子?”符雅喃喃,“凤凰儿怎样了?” “玄衣师太说她已经没有大碍。”程亦风道,“师太是出家人,慈悲为怀,不会说假话。所以小姐尽可以放心。” “果真?”符雅眼里终于有了一丝光芒。 “我几时骗过小姐?”程亦风这样说着,却忍不住心虚:凤凰儿的情况他也没有亲见,玄衣就算不打诳语,但医病治伤的事,谁能打保票?只不过,现在要是和符雅说实情,只怕她更加自责。于是不敢顺着这个话题说下去,而是东拉西扯给她解闷,说到西瑶四大护卫齐来中原,严八姐死里逃生重现江湖,端木平被指为伪君子,等等事情,他素不知添油加醋也是这么累的活儿。不过,只要能使符雅暂时忘记身心的伤痛,要他做什么都无所谓。 符雅躺在那儿静静地听着——其实他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在听,因为她的眼神飘忽,似乎是在数着屋顶的椽子,又好像在端详墙上的苔藓。最终,她的目光停留在窗台的牌位上:“那……是什么?” “是文正公的灵位。”程亦风见她挣扎着要坐起身,赶忙搀扶,“这儿大约是于家的佛堂。我看牌位倒了一地,就捡起来。无论如何,文正公也是一代忠臣,看他埋在废墟里,我总不能袖手旁观。” “原来是文正公。”符雅道,“我方才见你念念有词地拜他……” 程亦风赧然一笑:“我只是觉得愧对文正公。他一生为国为民,为了革除积弊实施新法,不惜与四方旧势力抗争,末了,还要默默为自己的主上背负失败的骂名。与他相比,我唯一的本领就是临阵退缩望风而逃!公孙先生把文正公一生的心血交到我的手上,真是所托非人了——”说到这里,忽然想起自己还要和公孙天成有个交代。老先生会失望。但是,也会谅解他吧? 符雅望着那牌位,因为背光,完全看不见上面的字,伫立在窗口,一条漆黑的影子。“怎么会所托非人呢?”她道,“若不是因为我……” “小姐再这样说,我可要恼了!”程亦风假装板起脸来,“若是没有小姐,十几年前凉城之围的时候,程某人就在城楼上渴死了。这条命从那时起就是小姐的,只不过我浑浑噩噩,一直不晓得而已。从今以后,程某就专供小姐差遣。十几年来欠了小姐的,就用下半辈子来还。” 符雅淡然一笑,满是凄清:“凉城之围……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不过,我还记得清楚。大人虽然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可是,在城上指挥抗敌,却比任何一个将军都更威风凛凛。自从那时起,我无论走到哪里,都忘不了那一夜所见到的程探花。” 可是他却对她毫无印象,程亦风歉疚地想,所以,从今而后,他眼里就只看她一人。 符雅幽幽地继续说下去:“当时的情形何其凶险?大人却没有望风而逃。后来,大人被党争所累,谪贬为一个小小的县令,也没有挂冠而去,而是在边疆小城尽忠职守。你起起落落,浮浮沉沉,虽然时时把归隐挂在嘴边,却从来没有递过辞呈。依我看,你分明是遇挫愈勇,百折不挠,和碰壁而逃差了十万八千里。文正公的遗志,由大人来继承,是最合适不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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