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凄檐下草_第七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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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第2/2页)

一次机会,下次再有这种情况,你就不要做保姆了,当老板去吧。那样,你就永远是对的。

    谁知,在下一个雇主家,她不仅顶撞雇主,甚至把雇主都气哭了。这次就不光是坚持“原则”了,而是多了一点也不干。跟先生去买菜,借口提不动,只带一点儿回来,让先生提着一大箱东西再去办别的事;先生小姐都在家时,她就不看孩子,理由是:你们闲着干什么?先生小姐晚饭后出去放松一下,让她在家里带孩子,惹来她一肚子牢sao;最后发展到周六、周日,她建议先生小姐带孩子出去玩顺便在外面吃饭,给她时间让她去做钟点工再挣一份钱;为了省事,搞一大盆凉拌菜放在冰箱里,让这两个不习惯吃凉拌菜的潮州人望而生畏;小姐要求给孩子洗澡的水,要烧开后放凉再用,可每次要用时才发现又忘了烧水;批评她几句,她反而说小姐穷讲究,找麻烦,就为这小姐气得哭着打电话投诉。

    这个公司的老家政工,高真现在最熟悉的就是这个匡翠芝了,才十几天的工夫,她进进出出好几次了。

    家政行业的确有种不同于其它行业的怪现象。在其它行业,那些表现突出的人物往往是公众人物,他们因为业绩突出,人际关系处理得又好,得到上上下下的认可后才被评为先进的。而家政行业那些表现突出的保姆,却往往是谁也不认识的角色,有些资历浅的管理人员也认不得她们。因为,她们一般是服务于一个雇主后便不挪地方的。相反,那些家政工们及管理人员们都耳熟能详的人物,却恰恰是些不安定分子甚或落后分子。她们或是嫌雇主家的活累,或是嫌雇主家老人不好相处,或是嫌雇主不给加工资,或是处处按自己的标准去做,我行我素,终于成为家政公司的常客。今天回来了,住几天下户了,没几天又回来了。套用那句名言是:下户——回来——再下户——再回来——直至回家。当然也有些家政工在一次次被退回的经历中反思自己,改进和提高自己,最终成为一个优秀保姆。

    一路走,高真一路想。

    刚刚才十几天,就发生了这么多事情:退款、退单、派出所传、雇主找、家政工骂、受骗的人磨,天天忙到半夜,高真真觉得有点儿吃不消了。她想起当初吴姐建议她承包这个公司时,给她分析过,这个在鹏城也曾名噪一时的老公司,有一个稳定的雇主群和保姆群,这是那些新公司和小公司望尘莫及的。关于这一点,这几天她已经深切地体会到了。但事物总是有两面性,在得到便利的同时,问题也会接踵而至。特别是没想到李云这个满嘴为穷苦姐妹谋利益的女人,竟然会卷走了“穷苦姐妹”的钱,遗留下这么多乱糟糟的闹心事,后面肯定还有不少问题,只是现在还没浮出水面罢了。想到自己从小生活在一个处处被人呵护的环境里,从小不知愁滋味,从小就有一笔祖上的遗产,后来又得到一笔亲生父母落实政策的遗产,当人们还认为万元户可望不可及时,十几岁的她已是几十万元户了。工作后收入也不低,特别是那几年当主刀医生的额外收入,就是不工作,这一辈子都吃喝不愁。现在突然陷入这么一个混乱复杂的局面里,她开始怀疑自己的选择是否有错。

    高真的身世很曲折,但她自己的经历却很简单。

    她现在的爸爸mama是养父母,她自己的亲生父母祖上都是富甲一方的人物,在苏州城里颇有名气。她父母祖上遗留下来的一处在小桥流水旁的房产,经常出现在名流画家的笔下,或进入各种摄影家、旅行者的镜头。她的父母都是大学毕业,从事文艺工作。文革初期,文艺战线的人受迫害首当其冲,她父母也难逃厄运,尤其又有那样的家庭背景,于是双双入狱。母亲当时正好怀着她,不久,母亲在狱中生下了她。造反派并没因她的出生放过刚当上爸爸的人,就在她出生的第二天,一枚大钉子钉进了她爸爸的头顶芯。父亲为何遭此毒手,至今都是个谜。牢友们怕她母亲承受不了,想方设法瞒着她母亲。但到她出生的第八天,母亲不知从哪里知道了这个噩耗,从此断了活下去的念头。那天半夜,她趁难友们熟睡之际,在小高真的肚兜上写了一份遗书留给她现在的这个mama,然后用裤腰带在窗棱上自缢而亡。

    养母把那些难以下咽的饭菜嚼烂了喂这个可怜的小生命,但襁褓中的婴儿根本不会吞咽。在难友们的强烈要求和抗议下,造反派买来了奶粉,才保住了高真的小命。

    幸运的是,过了不久中央有了新政策,造反派放出了这些“牛鬼蛇神”。几个难友争着要把她抱回去抚养,现在的mama劝大家不要争,一是她只有一个男孩子,家庭负担最轻;二是有比较殷实的家底;最重要的是高真的亲生父母把孩子托付给了她,因为她们是最要好的朋友,她不能辜负朋友的期望,便坚决把小高真抱回了家。

    养母后来虽然又生了两个男孩子,但仍然把她当宝一样小心呵护。为了不至于因弟弟委屈了她,更为了让她受到更好的教育,以对得起她九泉之下的父母,养父母将她送到上海的小奶奶处。

    养父母的祖上也是有钱有势的人物,爷爷娶了两房妻子,大房留在了乡下,二房带到了上海,在上海最值钱的地方买了房产。解放后,经过几次三番的改造、运动,最后只剩下十几平米的私房。此时,爷爷已撒手归西,大奶奶被养父接到了苏州,小奶奶仍在上海,靠落实政策归还的房产过着悠闲的日子。小奶奶一辈子没生养过,把高真既当女儿又当孙女,千般宠爱万般呵护。高真上小学时总赖着奶奶抱她去上学,不然就不去,十几岁了还让奶奶满大街追着喂饭,养父母都身居要职,经济上非常宽裕,爸爸每个月来一、两次,每次都给她带一大堆好吃的东西。到了上高中时,mama认为那么大的女孩子应该严加管教了,于是她回到了苏州。

    早在她八岁时,亲生父母就被落实了政策,她得到了十几万元的赔偿金。年幼的她想法也幼稚,人家通知她去领赔偿金时,她拒绝签字领钱,而是哭着喊着要人家把爸爸mama还给她。回到苏州后,从养父母口中得知亲生父母屈死的真相后,她一次次到有关部门要求将父母追认为烈士。得不到答复,就坐在人家办公室不走。有关人员被这个倔强的小姑娘打动了,再加上她父母的确死的冤枉,就追认了她父母为烈士,把她父母的骨灰迁到了烈士陵园。

    每年春节和清明,到烈士陵园去给她的父母扫墓,成了她养父母家一项必行的仪式。

    上高中期间,由于她的开朗活泼、聪明能干、任性机灵,再加上她奇特的身世和财产,虽然不太漂亮,却也成了众男生的追求目标,最终接到绣球的是一个英俊高大的男孩。这个男孩子叫陆新,与她的家境不可同日而语,家里既无地位也无房产,她看中的是他的俊气和才气。养父母虽然多次劝说,但怎奈少男少女一旦情窦初开,谁的话也听不进去,直到后来发生了一件事,养父母才改变了对陆新的看法。

    那是高真18岁的一天,正打着篮球的她突然直挺挺地倒在篮球场上,校医赶来时,她已经没气了。大家七手八脚把她送到了医院,医生一看,连抢救也没实施,直接用白布盖住她送进了太平间。从急救室到太平间很远,一路上颠颠簸簸。到了太平间门口,盖在白布下面的脚突然抽动了一下。细心的哥哥发现了这一异常,马上告诉了医生。医生半信半疑地把白布拉开一点儿,发现高真睁着眼睛正莫名其妙呢。大家欣喜若狂,哥哥蹬上摩托车就去喊mama。当时mama跪在生母的坟前已经哭成了泪人,直埋怨自己太粗心,没照顾好女儿,对不起九泉之下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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