戛玉敲冰录_第一回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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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回 (第4/4页)

道还可把那恶棍收拾了!”

    席应真听了,摇头道:“不妥!”说完,从袖中取出一个三枚铜钱,口中念念有词,掷于桌上,收起再掷如此反复六遍,思虑片刻,低头道:“无量天尊,商家或有灾劫!”

    高逸见席应真突然起卦,不知是何用意,忙追问缘故。

    原来道衍一早受命下山,按理午后便可回来,而今已是黄昏,可见事有变故,席应真因而起卦,占得“旅”卦。席应真解道:“此卦上离下艮,如同火烧山野,火势所到无所定处,如同旅人,事事变动无常;初六、九四为变,初爻曰:‘旅琐琐,斯其所取灾。’——为商夫子解困之事,你与道衍进退犹豫,悬而未决,以至灾祸啊!”

    “我给夫子留下了银钱和防身之器以备不测,为何还……”

    席应真道:“这正切合九四‘得其资斧,我心不快’之爻,按邵雍河洛理数爻辞解:‘美中之足,有忧惨是非之事发生’。”

    高逸心惊不已,但仍存侥幸,道:“那恶霸无非是贪图财物,应该不会危及夫子性命吧?”

    席应真摇摇头:“此卦上九:鸟焚其巢,旅人先笑后号啕。丧牛于易,凶。——此正是惨遭劫掳,家破人亡之象啊!”

    “那商夫子的女儿小月,又当如何?”高逸急问。

    “‘旅焚其所,丧其童仆’,所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夫子家人若无性命之虞,只怕也会流离失所。”

    高逸听毕,瘫坐床上久不能语。

    “我实不应使道衍下山。”席应真叹道,“道衍心有佛性,然面相嗜杀,乃是劫运相生之命格……旅卦六五云‘射雉,一矢亡,终于誉命’,道衍遇见此事怕是要破除杀戒,如此一来,当是他此生功过之开端。”

    高逸捶胸懊恼不已:“当初道衍老弟意思是要取那保长的狗命,可我心存妇人之仁,瞻前顾后,延至今日祸患!若商夫子真的家破人亡,全是我的罪过!”

    席应真扶着高逸的肩,劝道:“世事纷攘,因果轮回,施主莫过于自责。何况,这旅卦诸爻辞皆言凶险,唯卦辞却是‘小亨,旅贞吉。’可见祸兮福之所倚,眼前祸事,日后福缘。我等还是尽人事,听天命罢。”

    次日一早,便有灵应宫道人上山向席应真报信,讲的正是商家之事。

    原来当日高逸道衍走后,那保长果然前来驱逐商家父女,欲强占房舍,商弘孟取出银钱求以租赁,却引来保长贪念,以为商家私藏财物,大肆搜索不得,继而打人逼供,竟将商弘孟活生打死!那保长打死人后,反倒告官诬陷商弘孟勾结贼人,私藏兵械,在屋中寻出几把砍刀来,于是抄没家产,还将家眷商小月出籍为奴。那日道衍下山得知此事,怒不可遏,不仅手刃了保长,还放火将那保长家宅烧成平地。

    高逸待伤势稍愈,即忙下山追寻商小月与道衍去向,无奈皆不知所踪。

    高逸见此事与席应真卜算不爽毫厘,深感易理玄奥,故留待山中追随席应真研习易经,修炼帛书剑法,日益臻进,终练成旷世绝学,此是后话。

    回说商家惨遭横祸,商小月被编入贱籍,沦为官奴,关在府衙班房中听候处置。

    那日清早,商小月被狱卒唤起,带与一老妇人面前。那老媪仔细打量了一番小月,给小月一身素净衣服换上,将旧物打成一个小小的包袱,带着小月坐上一辆牛车出城而去。

    小月坐在车上只是埋头抱膝,一语不发,直至老媪取出一条白布带,帮她系于发辫,小月想到父亲,这才失声痛哭起来。一路之上,晨雾寒薄,哽泣之声萦绕街柳。

    行至一处船埠,老媪牵小月下车,走近一队乌艚船,见船边立着一名中年妇人,迎将上去。

    老媪向那妇人行了礼,取出张纸条递妇人,又指了下小月,垂首听命。

    妇人展开纸条,上面列有商小月的姓名、年甲、贯址,又有标注:曾祖邦昌嘉定中为御史中丞、翰林学士;祖明澈淳祐中为朝奉郎、秘阁修撰,德祐后不仕;父弘孟白身,为乡里豪绅逼迫死;母王氏早亡;兄少阳戍亳州,病殁……等语。

    妇人收好纸条,又看了一下小月,对老媪道:“这丫头很是不错,辛苦您老了,此事花销照例到望月楼支领。”说完交给老媪一枚牌子。老媪接过牌子,留下小月转身离去。

    妇人走近小月,问:“丫头,你现在无依无靠的,可愿跟着我啊?”

    小月抬眼看着那妇人,道:“不,我要回家!”

    妇人蹲下身来,拉着小月的手:“你父亲让坏人害死了,你家房子也叫他给抢占了,你哪儿还有家可以回去?”

    小月眼眶又是一酸,却没哭出来。

    妇人接着道:“你一个小人儿,外边大风大浪,一下就能把你刮没了,好好活下去才是道理;等有一天,你翅膀长硬了,想干嘛再干嘛,你说是吧?”

    小月抿嘴,点了点头。

    “乖孩子!”妇人轻笑站了起身,边领着小月上船,边道:“我姓卞,你以后管我叫‘梅姨’。你现在是京城萱忧楼的人——若日后出息了,想要呼风唤雨也不是什么难事!”

    梅姨将小月引进船舱,里头还有两个小女孩儿,也是十多岁上下的样子,拥衾而卧,还在睡梦之中。梅姨道:“你也进去躺会儿,等一下子就出发了。从这儿到大都,三千多里的路程,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不消一刻,船便起航,从内河道转入江南运河,随着漕运船队一路向北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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