戛玉敲冰录_第三回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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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回 (第1/3页)

    时重阳已过,晨间颇有凉意。

    四个女孩一排坐在院内cao习琵琶,练的是《月儿高》的“散起”一段,曲调缓收,层层递升,似月生海上。众人虽指法略嫌生涩,却还整齐,四架琵琶齐奏,也弹出些天高海阔的气势来。——除了金雀儿外,曹青平素不太理会几个小丫头,此刻却也驻足廊下聆听。

    刚过散板引序,接过第二段“桂枝香”,便开始错漏丛生,杂乱无章,不堪入耳,冯彦只得示意打住,道:“这段已经教了这么久,你们怎么还没练熟?”

    此时曹青走过来,冷语道:“像你这般和稀泥,不知道纵容出多少滥竽充数之徒!”

    冯彦忙垂首道:“请师父训示。”

    “‘桂枝香’一节,意在月影徘徊,需留足余韵,句子方可连贯,故指法多用吟、揉、推、挽以作润饰。——雀儿、宫华、宫英均有留心于此,可商小月却一味逞快,硬生冒进,可见学不用心,曲不达意。此次罚去早饭,到琴房擦拭!”曹青说完,拂袖而去。

    几近卯时,众人散去用餐,留下冯彦领着小月到前院琴房受罚。冯彦一边开门,一边道:“是我让你故意弹快的,简单些好让她们加快进度,没想到招来师父责罚,实在过意不去。晚些时候我去和师父解释。”

    小月摆手道:“师哥不必了!小月既然已经领了罚,何必又搭上你呢。”

    “几天时间你已经能把整套曲弹下来了,本该褒奖,却落得个如此下场……”

    小月漫不经心道:“这‘下场’也没什么不好啊,我刚好可以一个人练下‘春莺出谷’和‘秋鹗凌风’。”

    冯彦见小月摆的手式吃了一惊,那‘春莺出谷’和‘秋鹗凌风’乃是本门玄缦指的起手招式,向来秘不外传,曹青也是这几日才传授给自己,忙问:“你怎么会知道这些的?!”

    “前天夜里师父在前院教你,我可是不小心看见的。”小月诘笑道,“我可真没想到师父除了弹琴,居然还会武功……”

    冯彦忙捂上小月的嘴,拉进琴房,低声道:“嘘——你可知道偷看偷学是师门大忌?!”

    小月点了点头,道:“当时师父交待你的话,我也听得清清楚楚——这套玄缦指,是咱太师公万松道人从cao琴手势中转化而来,用于点xue防身,只是传到现在,门人专修乐律,多已荒废,大多连xue位都找不准了。师父还说了,他之所以把这门功夫传给你,也是怕在他手上失传,倒也不指望你能用得上。”

    “我也觉得,一个乐师习武,终归不是正路……”

    “所以说,让我也学会,假使哪一天你忘掉了,那还有我,不至于后续无人啊。”

    “不行不行,你是萱忧宫的人,不是入室弟子。就算要学得先征得师父同意才行。”冯彦直摇头。

    “师父连琴技都不肯亲授,怎么可能会花时间教我功夫?”

    “那……”

    “反正师父教你的时候,我像上次一样偷偷看着,不会连累到你的——你只要不告诉师父就好。”

    “这……”

    冯彦觉得不妥,却又一时想不出什么理由反驳,“光学指法,若没人教你取xue之术,那是一点用处都没有的。”

    小月倒不以为然,道:“反正先学得一样是一样嘛。”

    冯彦不解道:“你干嘛那么想学武功呢?”

    “有本事在身,才不会受人欺侮啊。”小月答道。

    琴房乃是曹氏收贮乐器之处,数排木架上摆满不同形状的琴匣,墙壁挂着各式名琴,还有许多小月从未见过的乐器。

    “架子、琴匣、椅案可用湿布擦拭,但里边的乐器切忌碰水,只能用掸子去尘,你都清楚了吗?”

    小月点了点头,看到了西墙侧一架体形硕大的乐器,通身彩绘,斑斓绚丽,不禁问道:“那是什么?”

    冯彦道:“是瑟。”

    “原来瑟是这个样子……”小月上前仔细端详,只见此瑟身髹黑漆,四边施朱黄双彩凤鸟卷云纹,首端处嵌有一块螭龙纹白玉饰,光洁莹润,小月觉得眼熟,却不记得何处见过。不觉随口念道:“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冯彦拔了一轮瑟弦,音色低沉空灵,道:“这瑟有三组弦:外九弦,中七弦,内九弦,合计二十五弦。”

    “那诗中为何说是五十弦?”

    “相传瑟起初确为五十弦,史书中所记:太帝命素女鼓五十弦瑟,过悲,帝禁不能止,故破其瑟为二十五弦。”

    “原来有这些典故,弦愈多而悲愈甚,难怪有李商隐有‘无端’之责。”

    冯彦笑道:“金人元好问说过:‘望帝春心托杜鹃,佳人锦瑟想华年。诗家总爱西昆好,独恨无人作郑笺。’没想到你一个小孩子也来解西昆了!”

    “我爹在世时,常教我和哥哥吟诵他的诗。”小月低头抚弦道。

    “背灯独共余香语,不觉犹歌起夜来……”

    小月念起诗句,竟已是泪水盈眶,道:“当年背诗,我只知道好玩,却不懂体会爹爹思念娘亲的苦楚……”

    冯彦见她思亲感伤,低声道:“这里几天前才收拾过,你随便整理下就好……”,说完便悄身退了出去。

    正午时分,小月在擦拭层架上的琴匣,门被轻轻推开,探进一个小脑袋来——正是同房的金雀儿,闪身窜进了屋里。

    “你来这儿干嘛?”小月问。

    “嘘——”雀儿走近小月,手里拿着一个馒头递了过去,“饿了吧,给你。”

    小月知道是雀儿自己不吃留下来的,道:“我不用,你吃。”

    “我个子小,吃不了那么多,你吃嘛!”

    小月看着雀儿,接了过馒头,说了声“谢谢!”

    等小月把馒头吃完,雀儿取出一张信笺,道:“这是刚才冯师哥叫我带给你的,还让我跟你说:你爹虽然不在人间,但他现在可以和你娘重新在一起——这样想你也许会好受些。”

    小月打开信笺,上面写着“遥怜小儿女,未解忆长安”,小月早便熟读此诗,自然知道冯彦的用意,对雀儿道:“嗯,我没事的。伤心能有什么用?我现在就想快些学到有足够的本领,可以保护我想要保护的人!”

    金雀儿也是自幼离家,辗转漂泊,孤苦无依,故问:“那你会保护我吗?”

    小月笑了笑,点头道:“我一定会保护你的!不过,一个人的力量太小,我们要相互扶持,彼此照应。”

    “嗯,我们说好了,要相互扶持,彼此照应!”雀儿站起身来道,“那么我来帮你干活,你教我唱江南的曲儿可好?”

    “好啊,不如就唱‘起夜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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