戛玉敲冰录_第三回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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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回 (第2/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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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是‘起夜来’?”

    “就是心里头想着一个人,晚上睡不着,半夜里起来唱的歌。”

    “你快唱来听听。”

    “……念远心如烧,不觉中夜起。桃花带露泛,立在月明里。”

    大都东郊,正智庵山门之外,黄叶铺地,寥无行人,萱忧楼楼主萧云娘从一辆帘篷马车上下来,径直进庵。萧云娘来到正殿内,先是上香祝祷,不消半刻,一名比丘尼出来,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施主请随我来。”带着云娘穿廊过院,来到一处清静禅室,内有一耄耋老妇正背对打坐念经。云娘进屋,跪在老妇身后,道:“大mama万福!”

    宋人称祖母、曾祖母为“大mama”。此老妇乃宋度宗之皇后、宋恭帝之生母全玖,降元时与幼子进燕京,后恭帝赴藏为僧,全氏则留在大都出家,此时已年逾八旬。而萧云娘为靖康时俘北宗室后裔,故称全氏为“大mama”。

    全氏蹒跚起身,云娘忙上前搀扶,全氏道:“云娘来了?”

    “正是。大mama近来身体无恙?”

    全氏摆手道:“老身行将就木之人,每天若能照常醒来,便是‘无恙’了。”

    云娘扶着全氏进了内室,即有尼姑奉上茶具,正欲倒入沸水,云娘问:“是何茶?”尼姑回道:“小龙团。”云娘又问:“武夷的还是北苑的?”尼姑惘然不知所对。全氏道:“这些都是官家早年留下的,自然是北苑的。”云娘命尼姑退下,道:“由我来罢,莫糟贱了好茶。”

    云娘注少许水入茶盏,细细将茶末调制成膏,分先后七次注水,每次均以茶筅搅拌,茶汤起沫,谓雪腴花乳,又在茶面上用签子画了“*(wan)”字,方奉予全氏。全氏微笑道:“这是道君皇帝《大观茶论》里的点茶手法,难为你还记着。”

    待全氏用过茶,云娘将一枚星斗海山钱呈上,问道:“大mama可识得此物?”

    全氏端详一阵,双手竟颤抖起来,道:“你这是从何得来?”

    云娘便将那夜书生一事,具与全氏说了,末了道:“那人说此为临安旧物,想必大mama知道其中缘故。”

    全氏长叹,述出缘由:此钱原是徽宗宣和四年寿山艮岳建成时所铸,靖康之乱后,高宗渡江,不知金人何时南侵,前途末卜。欲将此钱分与宗亲,若战乱散失,以此为信,以图日后重聚。然金人北退,此后宋室偏安江南,此钱一直封存未用。直至德佑末年,伯颜率元军南侵,兵至临安城下,谢太皇太后求和不得,为防元人斩尽杀绝,谢后仿效高宗,将皇族中个别年幼者,托付忠良,授钱为记,隐匿于民间。

    “这些多年,我再未见到此物,料那些遗孤已是凶多吉少。当年我与官家说起此事,官家喟叹:文天祥、陆秀夫忠毅刚烈殊为可贵,若能有像古时介子推、程婴般忍辱负重的,更属不易……”

    “世人只会以为这些人贪生怕死——却不知道活下去的,比死更痛苦。”

    “那名书生既然知道此钱来历,说不定与哪位宗亲血脉有干系?”

    云娘沉吟:“此人自称‘蓟州客’,传扬白莲教谕,又来我处打探公子完普的下落,诸多疑点,还不能断定……”

    全氏未待云娘说完,拉住她的手,问道:“云娘,可是有我孙儿的消息?”

    云娘微怔,摇了下头,又看着全氏道:“此事云娘一直谨记在心!”

    “官家少年时亦怀复国之志,未及弱冠便暗中筹谋。然毕竟人家眼皮底下,元人皇帝起了猜忌。幸得长后察必照应,劝官家皈依空门,自请入藏出家,才免得像违命侯般的下场……”‘违命侯’即南唐后主李煜,宋太祖为羞辱他授其‘违命侯’封号;后又因作《虞美人》,被太宗以牵机药毒杀。全氏又道:“早那些年,蒙古铁骑所向披靡,不屑于戒备降伏者;然承平既久,消磨内耗,实力不济便生多疑虑,我等亡国遗民正是他们首要防备的。”

    云娘道:“大mama放心,外面虽然有人打着宋室旗号起事,但鞑子们一来没傻到信以为真,二来他们自视甚高,觉得那些乌合之众不堪一击。”

    “老身死不足惜,但求保官家血脉周全。”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自然不能指望那些人光复大宋。”云娘道,“鞑子已是下世光景,虽以萱忧楼目前的实力不足以撼动朝廷;但诸股反元势力此起彼伏,早晚有脱颖而出者,我等预先编排布局,渗入其间相机行事!”

    全氏叹道:“当年收拾官家遗物,有一卷手绘墨梅,画中题诗:‘寄语林和靖,梅花几度开?黄金台下客,应是不归来。’可见他心里已是认定复国无望的了。”

    萧云娘默念了一遍那诗,摇头道:“非也!大mama可不要误会了官家的意思。‘黄金台’用的是燕国‘招贤台’之典,官家只是感慨忠良义士流散民间,无人召集,如林和靖之流镇日沉迷于梅妻鹤子,枉度光阴;官家定是期盼有人站出来,振臂高挥,必能一呼百应,大事可成!”

    全氏苦笑道:“老身已糊涂至斯?”

    萧云娘出了正智庵,见李叔候于马车旁,问道:“你怎么来了?”

    李叔上前一步,低声道:“刚从宫里打探到,完普公子安置之事,皇上曾与监察御史彻彻特穆尔密谈,至于细节暂时还无从得知。”

    “彻彻特穆尔?是别儿怯不花那边的人吗?”别儿怯不花乃是当朝中书右丞相,与左丞太平、御史大专韩嘉纳等十人义结兄弟,朝中势力极大。

    “应该不是——御史台都传他与韩嘉纳不和,更似站在脱脱那边的。”脱脱则是朝中另一股势力,早年曾为右相,一改伯颜旧政,行更化,复科举,编修辽、金、宋三史,颇有政绩,至正四年因强开金口河,使得河道沙泥壅塞,民舍被毁,丁夫死伤,故而引咎辞相。期后别儿怯不花等人弹劾脱脱之父马札儿台,使之流徙甘州,脱脱随父就养,其父病故亡后新近召还大都,命为太傅,提调宫傅,综理东宫事务。

    “咱们可有和他说上话的人么?”

    “听说此人沉稳内敛,不喜应酬,恐怕不好拢络。”

    萧云娘心想着此等机密要事,皇帝找御史商议,左右丞相居然毫不知情,可见君臣间隙罅已生,便道:“楼里现在和别儿怯不花还算热络,但此一干人等志大才疏,四处树敌,早晚是要垮台的;我料脱脱这边会重新掌权,看来要着手筹备了……”

    “主人所言甚是。”李叔道,“小的马上去查他们圈子里还有哪些人。”

    萧云娘点点头,吩咐道:“找机会请到楼里来……”

    那日,西院的穆紫来与曹青品评新曲,直至入夜。一出门抬头见净宇澄空,皓月高悬,曹青兴致上来,命冯彦在院中备置酒食,月下酌饮。

    冯彦见曹青心情甚佳,想着日前小月受屈之事,进言道:“今日难得两位师父都在,美景当前,不如让新来的几位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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