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光幕妖精 (第1/1页)

    这八个字大若蝇头，是用朱砂写成的。

    每个字入木三分，倒像是先刻写出来再拓以朱砂。

    然而蝇头小字，颜筋柳骨顾盼得宜，绝不像刀凿斧刻而成的。

    就算是有高人用毛笔书写，若无数十年苦练之功，绝难成就。况且毛笔尖毫柔软，如何能写出这深入木肌的字来？

    苏沐秋看罢一怔，想灰袍人每次来时一到而去，绝不多停留片刻。

    况且他有什么话不能明说，何必非写这几个字做甚么？莫非写字的另有其人？

    当下满怀疑问。这一日苏沐秋吃过馒头，按剑身侧，待灰袍人走后，闭眼数漏。

    一直数在三千余次，只觉案头蜡焰不断冒出白烟，一股幽幽的香味透人胸脾，心里昏昏沉沉再难清醒。

    于是对师弟仇长卿道：“胖子，今天很奇怪，我头晕的很。你听听洞上水滴声音，一一记下数目。数到四千滴的时候叫醒我。明白了么？”

    仇长卿道：“放心好了。我最专心，要我做这件事那是正得其所。”

    苏沐秋听师弟这么说，又知他平素用心单纯，要做一件事时全心全意，绝不分心他顾。于是嘱咐了几句，方才沉沉睡去。

    这一场睡踏实无比，直到仇长卿重重推了他几下，方才醒转过来。

    苏沐秋睡眼惺忪的道：“师弟，已经够四千滴了么？”“还~还没有罢。”仇长卿道。“那么滴了多少下？”仇长卿坏笑道：“数乱了。记不清是四千还是五千。”

    苏沐秋哭笑不得，没想到师弟这样用心纯一的人，也会有马失前蹄的时候。但愿没有误事。

    耳音一沉，忽听洞外铃声隐隐作响。

    不由微一喜笑，心想“师弟真是有福之人。他误打误撞的一喊我，正好卡在点上。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他嘱咐仇长卿好生睡上一觉，自己则瞪大眼睛看着洞里情形。

    他们所躺的土坑，头冲洞口，两只脚对着墙壁，八盏大灯全在身后，眼前只有桌案上的一只蜡烛。

    这根蜡烛照的桌边通明，其他的地方却是一片漆黑，只有大墙壁上，被投射来的广大光圈。可以清晰看到。

    苏沐秋隐隐约约，在圈底看到一个针尖大小的黑影，不停摇动，慢慢的变大。

    这面纯黑底质，亮白光照的“镜面”，成了灯影戏里的白色幕布。将身后光景，一一投射到眼前来。

    苏沐秋此时才知，八盏大灯并非是随意摆放的。

    若将任何一只灯盏挪动分毫，这光幕的形状和效果都势必大打折扣。仅仅是排设这灯盏位置，已经是大师手笔。

    但见幕中黑影越来越大，铃铛之声越来越近。

    在一个又大又胖，长耳獠牙的坐骑上，坐定一人。

    此人头戴草帽，帽沿下压几乎盖住鼻头。

    左手高擎蜡烛超过头顶，右手斜勾拐杖。洞里凉风吹得他衣角飘摇。投影之下摇曳异常，有如天神。

    苏沐秋见状，吓得差点脱口喊出声来。

    心想“原来是这灰袍人自己分饰二角，故弄玄虚。幸亏我今日亲眼得见，否则真被你骗的着了道。果真是千奇百怪我一看便知！”

    一声凄厉狞笑中，来人已在潭边下了坐骑，猱身向矮桌边走来。

    却见光幕中的影子越来越大，渐渐地整个屏幕都被撑满。到最后只剩下一只大脚还可以看见。

    忽然间“倏”的一下，光幕澄清，再看不到一点影子。

    苏沐秋瞪大眼睛环视着周围，但听几声“橐橐”响动，矮桌前已经走近一人。

    此人身高不足二尺，左手高举着的大红蜡烛并未点燃，右手拄着一根牛腿骨杖。

    两只脚一上一下飘忽不定，看来却不像是受了外伤导致，反而像刚刚学会走路，两只脚配合的尚不纯熟。

    他脖子上系着一袭红布披风，三尺长的披风，有一多半拖在地面，更显得他身材矮小。

    灰袍人遮住双眼，打着一只白色蜡烛，还能勉强说是为明眼人照亮。可此人举着一只熄灭的红烛，不知道究竟是要照些什么？

    但见此人视三口冰棺如同无物，径直走到矮桌前面。

    这一方矮桌也恰似为他量身定做。若再高上一些，他就够不到桌面。

    来人将红色蜡烛放在桌上，手挥牛骨拐杖，“刷刷刷”将上两层馒头具皆打落在地。

    一把拿起第三层上倒着放的馒头，转身绕在桌前，把那馒头，放在灰袍人所置的白蜡烛上烤了烤。

    随即放在嘴边，重重咬了一口。

    苏沐秋先前看那人的身高，和所拄着的牛骨拐杖已是大吃一惊。

    此时借着蜡烛灯焰再看，那拿着馒头的哪里是什么手？而是一只红毛蓬乱指甲青黑的爪子。

    草帽下露出一张尖细的嘴，黑色鼻头簇拥在红毛中间，上面还垂着水珠。

    这不是一个未满周岁的婴儿成精，倒像是一只积年的狐狸做怪。

    狐怪咬过馒头，似乎是大失所望，又似乎是太过不屑。

    但见它左右摇了摇头，将那馒头一扔，拿起红蜡烛，头也不回的往外走了。

    “突”的一声，在光幕中又呈现出一只大脚，渐渐的越来越小。

    狐怪在潭岸边上，重上坐骑再整鸾铃，催动跨下大兽，消失在黑幕之中。

    苏沐秋似乎在片刻之间，眼前拨云见雾，如同明白了其中奥秘，但一转瞬间又堕入更大谜团之中。心中再四揣摩，久久不得要旨。

    一连数日，苏沐秋都暗暗观察，见那狐怪，每日都是同一时刻来在洞里，同是一声狞笑后走至桌前。

    每一次都是把自上而下数，第三层中间一个馒头拿出来，在灯前烤上一烤，咬一口后离去。

    且每一次都是铃铛声音刚刚消失，灰袍人就紧接着飞身入洞，将桌上馒头恢复原样后，留下几个馒头给苏沐秋和仇长卿食用。

    随即又飞快奔出洞去，来去如闪电惊鸿，却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苏沐秋渐渐已经明白其中道理，心中虽然计较不定，仍旧决心出手。这一日，等灰袍人送完馒头走后，苏沐秋一个翻身，来在矮桌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