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堂论金瓶梅_【第四回】赴巫山潘氏幽欢 闹茶坊郓哥义愤 (淫妇背武大偷奸 郓哥不愤闹茶肆)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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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回】赴巫山潘氏幽欢 闹茶坊郓哥义愤 (淫妇背武大偷奸 郓哥不愤闹茶肆) (第1/2页)

    一巫山上的旖旎风光

    此回书上半,刻画金莲与西门庆初次偷情。《水浒传》主要写武松,“奸夫淫妇”不是作者用笔用心的所在,更为了刻画武松的英雄形象而尽量把金莲写得放肆、放荡、无情,西门庆也不过一个区区破落户兼好色之徒。在《水浒传》中,初次偷情一场写得极为简略,很像许多文言笔记小说之写男女相悦,没说三两句话就宽衣解带了,比现代好莱坞电影的情节进展还迅速,缺少细节描写与铺垫。《金瓶梅》之词话本、绣像本在此处却不仅写出一个好看的故事,而且深入描绘人物性格,尤其刻画金莲的风致,向读者呈现出她的性情在小说前后的微妙变化。

    词话本在王婆假作买酒离开房间之后、西门庆拂落双箸之前增加一段:“却说西门庆在房里,把眼看那妇人,云鬓半亸,酥胸微露,粉面上显出红白来,一径把壶来斟酒,劝那妇人酒,一回推害热,脱了身上绿纱褶子:‘央烦娘子,替我搭在干娘护炕上。’那妇人连忙用手接了过去,搭放停当。”随即便是拂箸、捏脚、云雨。

    且看绣像本中如何描写:金莲自王婆走后,“倒把椅儿扯开,一边坐着,却只偷眼看。西门庆坐在对面,一径把那双涎瞪瞪的眼睛看着他。便又问道:‘却才到忘了问得娘子尊姓?’妇人便低着头,带笑的回道:‘姓武。’西门庆故作不听得,说道:‘姓堵?’那妇人却把头又别转着笑着,低声说道:‘你耳朵又不聋。’西门庆笑道:‘呸,忘了,只是俺清河县姓武的却少,只有县前一个卖炊饼的三寸丁姓武,叫做武大郎,敢是娘子一族么?’妇人听得此言,便把脸通红了,一面低着头,微笑道:‘便是奴的丈夫。’西门庆听了,半日不作声,假意失声道屈。妇人一面笑着,又斜瞅他一眼,低声说道:‘你又没冤枉事,怎的叫屈?’西门庆道:‘我替娘子叫屈哩。’却说西门庆口里娘子长,娘子短,只顾白嘈。这妇人一面低着头弄裙子,又一回咬着衫袖口儿,咬得袖口儿格格驳驳的响,要便斜溜他一眼儿。”但看这里金莲低头、别转头、低声、微笑、斜瞅、斜溜,多少柔媚妖俏,完全不是《水浒传》中的金莲放荡大胆乃至鲁莽粗悍的做派。至此,我们也更明白何以绣像本作者把《水浒传》中西门庆、王婆称赞武大老实的一段文字删去,正写了此节的借锅下面,借助于武大来挑逗金莲也。

    词话本中,西门庆假意嫌热脱下外衣,请金莲帮忙搭起来,金莲便“连忙用手接了过去”,此节文字,实是为了映衬前文武松踏雪回来,金莲“将手去接”武松的氈笠,武松道:“不劳嫂嫂生受。”随即“自把雪来拂了,挂在壁子上”。我们要注意连西门庆穿的外衣也与武松当日穿的纻丝衲袄同色。然而绿色在雪天里、火炉旁便是冷色,在三月明媚春光里,金莲的桃红比甲映衬下,便是与季节相应的生命之色也。不过,金莲接过西门庆外衣搭放停当,再加一个“连忙”,便未免显得过于老实迟滞,绣像本作:“这妇人只顾咬着袖儿别转着,不接他的,低声笑道:‘自手又不折,怎的支使人?’西门庆笑着道:‘娘子不与小人安放,小人偏要自己安放。’一面伸手隔桌子搭到床炕上去,却故意把桌上一拂,拂落一支箸来。”须知金莲肯与西门庆搭衣服,反是客气正经处;不肯与西门庆搭衣服,倒正是与西门庆调情处。西门庆的厚皮纠缠,也尽在“偏要”二字中画出,又与拂落筷子衔接,毫无一丝做作痕迹。

    《水浒传》和词话本中,都写西门庆拂落了一双箸,绣像本偏要写只拂落了一支箸而已。于是紧接下面一段花团锦簇文字:“西门庆一面斟酒劝那妇人,妇人笑着不理他,他却又待拿箸子起来,让他吃菜儿,寻来寻去,不见了一支。这金莲一面低着头,把脚尖儿踢着,笑道:‘这不是你的箸儿?’西门庆听说,走过金莲这边来,道:‘原来在此。’蹲下身去,且不拾箸,便去他绣花鞋头上只一捏。”拂落了一支箸者,是为了写金莲的低头、踢箸、笑言耳。正因为金莲一直低着头,所以早就看见西门庆拂落的箸;以脚尖踢之者,极画金莲此时情不自禁之处;“走过金莲这边来”补写出两个相对而坐的位置,是极端写实的手法;而“只一捏”者,又反照前文金莲在武松肩上的“只一捏”也。西门庆调金莲,正如金莲之调武松;金莲的低头,宛似武松的低头。是金莲既与武松相应,也是西门庆的镜像也。

    《水浒传》在此写道:“那妇人便笑将起来,说道:‘官人休要啰唣,你有心,奴亦有意。你真个要勾搭我?’西门庆便跪下道:‘只是娘子作成小人。’那妇人便把西门庆搂将起来。”金圣叹在此处评道:“反是妇人搂起西门庆来,春秋笔法。”词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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