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六记_第二部分 译文品-卷一 闺房记乐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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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部分 译文品-卷一 闺房记乐 (第1/11页)

    我生于乾隆二十八年(公元1763年)十一月二十二日,彼时正值太平盛世,我家也算得上是官宦小康人家,且又住在烟柳繁华之地苏州沧浪亭畔。生时境遇,能如此优裕安逸,可见上苍对我的厚爱,可谓福泽至深了。东坡先生曾说:“事如春梦了无痕”,一生际遇,如梦无痕。那么,此生这一场聚散沉浮的窅然一梦,如不付诸笔墨记与后人,怕是辜负了苍天待我之厚,只能徒留遗憾,无端寂灭在时间长流中,让人不甘了。

    想起《诗经》将《关雎》列为开篇之首,为此,《诗序》曾言:“所以风天下,而正夫妇也。”于是我也将记夫妇的文字列为首卷,其余的次递排列。惭愧的是我少年失学,只粗略识得些文字,不过是对彼时真实情景作些实录罢了,若认真考究我的文法,便是向蒙尘的镜子苛求明澈照人,而过于苛责求全了。

    我年幼时,曾订过一桩娃娃亲,对方是金沙姓于的女孩子,可惜的是她八岁那年,便像未及绽放的花儿一样夭折了。后来,便娶了陈氏为妻。

    妻的名字叫陈芸,字淑珍,是我舅舅心余先生的女儿。芸天资聪慧,在她呀呀学语时,别人教她白居易的《琵琶行》,她很快就能全文背诵。芸四岁丧父,与母亲金氏和弟弟克昌相依为命,幼儿寡母,家徒四壁。及至长大,芸已然是一个兰心蕙质的女孩。芸手极巧,擅长女红,一家三口人的生活便都仰仗她纤纤十指来供给,甚至,克昌求学的费用,芸也都能置办周全。

    芸不曾从师识字,然而,她的才情和聪颖却总能带来奇迹。有一次,她从盛书的竹箱中得到一本《琵琶行》,于是按照年幼时背诵的记忆挨个来认,就这样,居然认全了《琵琶行》中的文字,自此便成了一个初识文墨的女子。后来,在做刺绣女红的闲暇,也渐渐尝试吟诗联句,曾妙手偶得“秋侵人影瘦,霜染菊花肥”这样佳韵天成的句子。

    我十三岁那一年,随母亲去外婆家小住,便有机会日日与芸玩在一处,我与芸,也因此有了一段两小无猜的纯真时日。

    初见芸的诗作,甚为惊艳,转念想到这样才思隽秀的女子,日后不知会有怎样的命运?她的身世如此凄苦,上苍待她福泽不深,谁能肯定今后她的命运就能得到额外的补偿?谁又能许她一个现世安稳的今生?念及此,对芸的怜惜和爱意,久久无法释怀。我终于鼓起勇气对母亲说:“若您为儿择妇,儿非淑姐不娶。”幸运的是,母亲当时恰好也喜爱芸的温婉柔和,当即便摘下手上的金戒指,作为订亲信物交与芸的娘亲,为我与芸缔结了姻缘。

    记得斯年彼时,是乾隆乙未年(公元1775年)七月十六日。

    这年冬天,芸的堂姐出嫁,我又随母亲同往。芸与我同岁却大我十个月,自幼便以姐弟相称,因此我仍沿袭幼年的习惯,称她为淑姐。在堂姐家,见满室穿梭往来的亲友都是艳服鲜衣,只有芸,衣着素淡简朴,倒更显得脱俗清逸,脚上却穿了一双小巧别致的新鞋,使她的美独具一格而内敛含蓄。见新鞋的样子着实精致可爱,我忍不住上前问她出自谁手,问过方知,居然是芸亲手绣制。此时才更加了解,芸的慧心才情,远不止在诗词笔墨上。我对她的思慕和怜爱,自此更甚了几分。

    芸是一个容颜清丽的女子,削肩长颈,瘦不露骨,眉若远山,眼如点漆,顾盼之间,神采飞扬。只是两齿微微外露,似乎对她的容貌有一丝小小的破坏,但她周身散发的缠绵柔弱之美,已让人心驰流连,那小小的瑕疵竟也无端可爱起来,只让人的爱慕之情,无法消解。

    我向她索要诗稿来读,有的只有一联,有的也只三四句,大多是未成篇的残稿。问她何不写成完篇,芸笑着说:“这些句子不曾得到老师的指点,因此只能算是随手偶得罢了。但愿有朝一日能得一知己,论才学他又可当我老师的,我们共同来推敲写完,岂不是更有意思?”

    芸的诗句多为神来之笔,非锦心绣口之人所能得。忽然想起唐朝诗人李贺,这位二十七岁便夭亡的才子也曾有许多偶得佳句。所不同的是,李贺是骑着驴,带着小奚奴,身背一只破旧锦囊,每有佳句涌来心间,即刻用笔记下,投入身后的锦囊中。这个典故也成为诗坛的佳话。读芸的诗句,便想起这段典故来,于是兴之所至,提笔在芸的诗稿上题下“锦囊佳句”四个字。然而,彼时我未曾料到,本是四字戏言,却像一句谶语,预示了芸早夭的命运。

    那天夜晚,将亲友送至城外返回时,已是夜深人静。忽然觉得腹中饥肠辘辘,于是寻找食物充饥。女仆送来枣脯,却又甜得腻人。正皱眉郁闷间,芸忽然转至我的身旁,悄悄牵起我的衣袖,暗示我随她同往。芸将我带到她的房间后,微笑着取出早已藏好的热粥和小菜,示意我赶快享用。瞬间,这贴心贴意的温暖,已丝丝缕缕涌入我的心间,化作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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