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牛挽歌_五十五、故事(二合一)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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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十五、故事(二合一) (第3/3页)

明白她怎么突然就和这个争上了,他吸了一口气,有些恨铁不成钢道:“你现在的思想很危险你知道吗?陌生人能和杀父仇人一样吗?我要是杀了你爹,然后再养大你,你能给我好脸色?”

    “你这是偷梁换柱。”她思路清晰,没被夏波掐头去尾的话带偏。她就对方提及假设道:“如果我的父亲根本没养我,我过得不好,经常被打骂,甚至被当成贮备的粮食对待,如果这时候有人杀了我父亲,给我吃给我穿,让我衣食无忧,这不叫杀父仇人,这叫天降恩人。”

    “你觉得父亲这个词,是什么?”她拦住了夏波即将要开的口,一脸正色道:“从生物学角度而言,父亲和母亲只是给予了你血脉的人,和他们是否承担起这个称呼的责任无关。同样你口中所谓的‘杀父仇人’这个词,带着极为强烈的个人情感色彩,这里的父亲不仅仅是指生理学上的,更多是心灵上的。”

    “他承担起了一个父亲的角色,扛起了一片天,养育你,教导你,让你成为了一个健全的人。”她顿了顿,转开头道:“你有疼爱你的父母,就想当然地觉得天底下所有的父母都会疼爱自己的孩子。但父亲、母亲这两个词,只是一个称呼而已,也并不是所有人都配得上的。”

    夏波忽然想起秦望舒年幼时曾沦落为乞儿,她的家事,他不得而知,但现在想来那些隐去不曾言明的话,都不是什么好经历。他没想法去触碰那些伤疤,就这点,他实属理亏。

    他酝酿了一会儿,态度诚恳道:“是我思量不周。”

    秦望舒诧异地看了他两眼,着实意外他态度。若是一般人,得了好那便顺着坡下,直接大小事化小,小事化无,但她不是,软硬皆不吃,称得上一句性情古怪,但她好就好在权衡利弊得清清楚楚。

    她没接他的话,别人也猜不出她的想法。她接着之前未跑偏的话,继续道:“就像秦苏说的那样,秦奶奶日子过得太好了,不知人间疾苦,念着她连自己都骗不了的事,不识好歹,胡搅蛮缠。没胆子也没本事对上正主,只敢拿旁的撒气,这是迁怒。”

    夏波认为她说得太过绝对,可仔细想想确实也挑不出什么错。秦老爷子对秦奶奶应当是不错的,村子里除了张寡妇早年丧夫没能就下个一儿半女的,只收养了秦苏,确实挨家挨户都有个男孩日后顶家,只有秦老爷子家中安安静静,连个热闹场面都没人撑。

    往重了说,秦老爷子算是绝后了。纵然是一村之长,可这样定是没少被戳脊梁骨,将心比心,他自认为男女各有好处,却也做不到在旁人嘴里,数十年如一日这般受着。

    “她其实很聪明。”秦望舒突然一改之前的言语,夸赞道。“她知道自己离开秦老爷子就什么都不是,也知道自己一个人没法活下去,所以她一边恨秦老爷子是杀父仇人的孙子,一边却又心安理得地过着这样的日子,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借口,只生女儿,也算是报复秦老爷子家绝后。”

    她抬了下眉,缀着笑意的眼睛像是浸润在水里的黑珍珠,闪着柔和的光,嘴里却说着完全相反的话:“如果秦奶奶真想生孩子,就不会只是一个女儿。她常去找神婆面上是说求子,实际上应该只是确定肚子里头是男是女,男的就打了,女的留下。结果一连几个都是男孩,孩子落多伤身,她又怕死,所以借着求子的名头,也是看病。”

    “她没想到的是,秦老爷子很喜欢这个女儿。”她弓起手指,修剪得当的指甲刮在干燥的木头上,刺啦刺啦地响。“但她没办法,孩子太小丢在外面会饿死,她只能等孩子长大。一个母亲想要孩子恨自己的父亲,并不难,尤其是她有十多年的时间去谋划这一切。”

    “她不敢给孩子一下说太多,因为孩子最是天真,藏不住话,只会暴露她,所以她就下每天给孩子说一点父亲的不好,就像是下慢性毒药,不致死,但日积月累下来女儿对父亲的偏见就牢不可破,这时候她再说出真相,女儿就会深信不疑。她缩头缩尾,怕的东西太多,甚至都没有自己女儿有勇气,她要说动女儿,一定要给对方画一张大饼,让女儿觉得有个值得期待的未来,才会去做。”

    木板被她刮出了一道小沟,她指缝里也夹了几根木刺,有些甚至插在了rou里。她不觉得疼,只是一根根拔掉,然后丢在沟里,指着对夏波道:“这些活在沟里的人,因为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所以就固执的以为天地只有这么大,她只信她自己认为对的,这是坐井观天。”

    她嘴角又翘起了些,“而秦奶奶是机关算尽,一场空,坐以待毙。”

    夏波没再问,秦望舒也没再说。他们现在能在秦家村看见秦奶奶就已经无声地证明了很多,她说的不一定全对,但十有八九都是真的。他想起了她最先那话,问女儿是不是有可能在镇上或是城里,现在看来反倒是最好的一种。毕竟谁也不知道,在这个世道,一个从未出过山的妙龄少女,会遭遇些什么。

    他沉默了几秒,道:“你故事都这么写?”

    秦望舒顿了下,否认道:“我不写,但看得多。”

    夏波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也跟着翘起了嘴角。“那你写什么?故事开头猝不及防,适逢其会。故事结尾,坏人被罚,好人幸福美满?”

    “你信?”她嘴角一扯,落在脸上又成了讥诮。“骗小孩子的玩意,最好也不过花开两朵,天各一方。至于坏人,自然是活千年,好人命不长。”

    夏波突然笑出声,声音低低的,落在耳边像是撞进了脑中。“我没读过你的故事,也没看过你的文章,想来秦作家这般不俗,定是妙笔生花。”

    秦望舒斜着他,确定他不是故意的后,才道:“我不干赔本的生意。”

    夏波脑子转了几秒才反应过来,顿时笑得更为开怀。他知道她心眼小,不该揪着打趣,可有些时候就是忍不住,说句不恰当的大抵是情难自禁。

    “秦作家原来还知道稿费,我以为教堂的都是神仙人物,闻的是仙气,喝的是花露,不沾世俗的。”

    她看着夏波的模样,也不自觉笑了起来。她神情难得柔和道:“我还欠张雪一个张雪公主的故事,也不知道她还愿不愿看。”

    气氛突然就淡了下来。夏波虽不喜张雪,却也谈不上讨厌,更何况人一死,生前种种都犹如散去的灰烟。他想到她们两个的微妙关系,有些好奇道:“这么多年下来,你一个都没写过?”

    “没。”说到这个,秦望舒就有些头疼。她捏了捏鼻梁,突然被拉长的眼眦看上去有些怪异,但也只是一会。“报社不收这种,没稿费。”

    夏波听了一时间无言以对,他怎么也没想到真相竟是这样。他想了会儿,安慰道:“那你回去写好后,可以烧给她。”

    他的话才落下,就看见秦望舒面色古怪道:“谁说张雪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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