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灵的觉醒:梁晓声经典散文_小垃圾女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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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垃圾女 (第1/2页)

    第一次见到她,是元月下旬的一个日子,刮着五六级风。家居对面,元大都遗址上的高树矮树,皆低俯着它们光秃秃的树冠,表示对冬季之厉色的臣服。偏偏十点左右,商场来电话,通知安装抽油烟机的师傅往我家出发了……

    前一天我已将旧的抽油烟机卸下来丢弃在楼口外了。它为我家厨房服役十余年,油污得不成样子。我早就对它腻歪透了,一除去它,上下左右的油污彻底暴露,我得赶在安装师傅到来之前刮擦干净。洗涤灵去污粉之类难起作用,我想到了用湿抹布滚粘了沙子去污的办法。我在外边寻找到些沙子用小盆往回端时,见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儿,站在铁栅栏旁。我丢弃的那台脏兮兮的抽油烟机,已被她弄到那儿。并且,一半已从栅栏底下弄到栅栏外;另一半,被突出的部分卡住。

    女孩儿正使劲跺踏着。她穿得很单薄,衣服裤子旧而且小。脚上是一双夏天穿的扣襻布鞋,破袜子露脚面。两条齐肩小辫,用不同颜色的头绳扎着。她一看见我,立刻停止跺踏,双手攥一根栅栏,双脚登在栅栏的横条上,悠荡着身子,仿佛在那儿玩的样子。那儿少了一根铁栅,传达室的朱师傅用粗铁丝拦了几道。对于那女孩儿来说,钻进钻出仍很容易。分明,只要我使她感到害怕,她便会一下子钻出去逃之夭夭。而我为了不使她感到害怕,主动说:“孩子,你是没法弄走它的呀!”——倘她由于害怕我仓皇钻出时刮破了衣服,甚或刮伤了哪儿,我内心里肯定会觉得不安的。

    她却说:“是一个叔叔给我的。”——又开始用她的一只小脚跺踏。

    果而有什么“叔叔”给她的话,那么只能是我。我当然没有。

    我说:“是吗?”

    她说:“真的。”

    我说:“你可小心……”

    我的话还没说完,她已弯下腰去,一手捂着脚腕了。

    破裂了的塑料是很锋利的。

    我说:“唉,扎着了吧?你倒是要这么脏兮兮的东西干什么呢?”

    她说:“卖钱。”其声细小。说罢抬头望我,泪汪汪的。显然疼的。接着低头看自己捂过脚腕的小手,手掌心上染血了。

    我端着半盆沙子,一时因我的明知故问和她小手上的血而呆在那儿。

    她又说:“我是穷人的女儿。”——其声更细小了。

    她的话使我那么的始料不及,我张张嘴,竟不知再说什么好。而商场派来的师傅到了,我只有引领他们回家。他们安装时,我翻出一片创可贴,去给那女孩儿,却见她蹲在那儿哭,脏兮兮的抽油烟机不见了。

    我问哪儿去了?

    她说被两个蹬平板车收破烂儿的大男人抢去了。说他们中一个跳过栅栏,一接一递,没费什么事儿就成他们的了……

    我问能卖多少钱?她说十元都不止呢,哭得更伤心了。

    我替她用创可贴护上了脚腕的伤口,又问:“谁教你对人说你是穷人的女儿?”

    她说:“没人教,我本来就是。”

    我不相信没人教她,但也不再问什么。我将她带到家门口,给了她几件不久前清理的旧衣物。

    她说:“穷人的女儿谢谢您了叔叔。”

    我又始料不及。觉得脸上发烧,我兜里有些零钱,本打算掏出全给她的。但一只手虽已插入兜里,却没往外掏。那女孩儿的眼,希冀地盯着我那只手和那衣兜。

    我说:“不用谢,去吧。”

    她单肩背起小布包下楼时,我又说:“过几天再来,我还有些书刊给你。”

    听着她的脚步声消失在外边我才抽出手,不知不觉中竟出了一手的汗。我当时真不明白我是怎么了……

    事实上我早已察觉到了那女孩儿对我的生活空间的“入侵”。那是一种诡秘的行径,但仅仅诡秘而已,绝不具有任何冒犯的意味,更不具有什么危险的性质。无非是些打算送给朱师傅去卖,暂且放在门外过道的旧物,每每再一出门就不翼而飞了。左邻右舍都曾说撞见过一个小小年纪的“女贼”在偷东西。我想,便是那“穷人的女儿”无疑了……

    四五天后的一个早晨我去散步,刚出楼口又一眼看见了她。仍在第一次见到她的地方,她仍然悠荡着身子在玩儿似的。她也同时看见了我,语调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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