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邦剩馥_第四十八章 林公馆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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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八章 林公馆 (第1/1页)

    林公馆离洋行不远,是一座西式花园别墅。进大门之后有一个小花园,绿茵茵的草坪中央,栽有枝叶茂盛的大塔松,紫藤萝爬满了花架,看上去幽静宜人。

    穿过花园,看见一幢红色尖顶的三层小洋楼,正面呈“凸”字形,三面筑着围墙,门窗都呈拱形,房檐饰以木制廊花,水槽沿墙柱而下,这是19世纪末期海外华人典型的中西合璧式样的别墅。

    走进别墅,是一个宽敞的大厅。古典的皮沙发上坐着两个年轻人,正在喝茶聊天。

    “阿美回来了。辛苦了。”阿柴看见心上人回来,先起身打招呼。

    两年来,他们身在异国,患难与共,互相倾慕,日久生情。只是碍于现实情况,没有公开宣告。

    “阿柴哥,志源哥,”天美打招呼,并介绍双方认识。

    “谢谢你们的收留和帮忙,天美才能逃离虎口,在南洋避难、安身。”天佑感激地说。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本是人之常情。何况我们还是乡亲,是自己人。”志源爽快地说,“这两年天美也在洋行帮了我们不少的忙,我应该谢谢她。”

    “日常生活中,她也帮了我们很多的忙。她是个贤惠的好女孩。”阿柴说。

    “天佑兄弟从潮汕千里迢迢下南洋,专为探望meimei而来?家中伯父伯母安好?”

    志源一句话,无意间戳到天佑的伤心痛处。他无奈叹气,将家中父亲已惨死、官兵三番五次上门捣乱、自己下南洋当水客跑侨批以避祸的实情相告。

    “亿万民膏血轻抛,四百兆骨髓全枯。这样的官府,简直就是茹毛饮血的野兽。”志源义愤填膺,“先贤说,‘国之将亡,必有妖虐’,果然如此。”

    “我们一家并没有做错了什么事情,都是老实本分地干活,为了生存而苦苦挣扎。我们也不敢和朝廷、和官府作对——官府也不是我们一介草民能够得罪的。但是官家上门勒索,逼迫我们一家流离失所,实在是苦不堪言啊!”

    “不单是你们一家,千家万户都是家破人亡。朝廷腐败,收取税收,把白花花的银子送给洋人作为战败赔款,却不顾子民的死活。你看流落南洋的众多乡亲同胞,都是遭遇天灾人祸,才被迫卖身下南洋,九死一生,吃尽苦头,甚至埋骨荒山。如果朝廷官府能出手救济他们,也不至于如此。”

    “是啊!大家都是苦命人。我多次乘坐红头船下南洋,看到洋人勾结土匪,在掠夺、贩卖猪仔。可怜这些人,出身低微,饱经苦难。”

    “《庄子》云,‘泛爱万物,天地一体也。’意思是说应该无差别地去关爱世间的一切人与物,因为一切生灵都是同一个事物。美国《独立宣言》也说,‘人人生而平等,造物主赋予他们不可让渡的基本权利。’人与人之间有高矮、美丑、贫富、善恶之别,这是存在的多样性,但所有多样性都是平等的存在。一个人有长处也有缺点,所以要扬长避短;一个朝廷一个政府也有清有浊,所以要激浊扬清。”

    “是啊!我们都是穷苦百姓,只希望能平安温饱地过日子,本是与世无争。要不是被狗官逼迫,也不至于流落异邦,有国难归。我看过《水浒传》,这就是官逼民反啊!”阿柴也是满腔义愤。他在南洋两年,耳濡目染,思想大有转变,已经成为一名革命的支持者。

    天佑深有感触,“现在的朝廷,都已经是洋人的天下了。我做水客,来回南洋潮汕,一路上好多次我看见官府的人,对洋人点头哈腰,对乡民却苛责谩骂。大清已经不是中国人的官府,中国人的朝廷了。”

    “自鸦片战争伊始,几十年来,多少贤人为大清的无能和没落着急。他们满腔热血,替国家、替百姓说话,盼的是国富民安。后果却是一个个被诬陷成对抗朝廷的要犯,抄家杀头。孟子云,‘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大清割地赔款、鱼rou百姓,既失天下,又失民心。革命者揭竿而起,毁家纾难。多少侨胞为革命倾尽家产,多少志士鏖战沙场倒在血泊中。他们非为改朝换代做皇帝,而是要建立共和民主的新国家。”

    “志源兄说得有道理。无能的朝廷,腐败的官府,逼死了我爹,也逼迫了千千万万个家庭。这国仇家恨,一定要报。所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虽然是一个女孩子,不懂什么大道理,也没什么大本事,不能披坚执锐上沙场。但我们要支持国内各地的革命志士,驱除鞑虏,光复中华。”天美坚定地说。

    天佑触事伤情,想起一家人的悲惨遭遇,想起这些年逼迫跑南洋出没风浪的生死历程,想起马六甲橡胶园里结义兄弟和诸多乡亲的苦难,不觉流下眼泪,悲伤难言。

    大厅里一时陷入沉寂之中,只有一股革命的暗流汹涌

    过了许久,阿柴轻轻走上前,拍打天佑的肩膀,以示安慰。

    谁知天佑突然间一声叫喊,一脸痛苦的表情,肩膀上渗出了血水,一片猩红。

    “天佑兄弟,你受伤了?”阿柴很惊讶。

    “大哥,你怎么了?快让我看看。”天美很紧张,马上解开天佑衬衣的几个扣子,露出肩膀,只见肩膀上的伤口已经化脓了。

    “这是怎么回事?哥。伤得这么重,还没及时处理。”

    “看这伤口,好像是枪伤?”志源曾参与潮州黄冈起义,出没枪林弹雨间,协助救治伤员,对此比较熟悉。

    “枪伤!”天美和阿柴甚为惊讶。

    “这次下南洋,我不幸染上了瘟疫,昏倒在半路上。幸得马六甲橡胶园好心的姑娘吉莉娅救助,才捡回一条命。她偷偷收留我在阿答屋里静养疗伤。谁知被吉莉娅的哥哥、英国殖民者希尼斯撞见,误以为我们有jianian情,要开枪打死我。我被子弹打中了肩膀。吉莉娅掩护我逃走,被发狂的希尼斯乱枪打死……”天佑说起伤心事,痛哭流涕。

    “这些殖民者,肆无忌惮,横行霸道,在殖民地肆意驱赶和杀戮华人与当地土著,发的是绝子绝孙的昧心财。洋人殖民当局又包庇纵容,太可恶了!国弱民贱,我们都受欺负。”阿柴生气地说。

    “吉莉娅被杀,我无力救护,只好亡命逃离马六甲橡胶园。之后,我担心希尼斯一时发狂继续追杀,又想起母亲嘱咐我要到马六甲来找meimei,所以我匆匆赶来,不敢再多耽搁,也就没有及时去处理伤口。”

    “天佑兄弟,你大病初愈,身体单薄;又新添枪伤,没有及时处理。加上你一路心慌意乱,奔波跋涉,以致伤口恶化。再不及时处理,你这只手臂就怕保不住了。”志源略懂医理,好心劝说。

    “是啊!大哥。你就暂时在林公馆住下,安心养伤吧。诸事暂时由我打理。志源兄经常在这里会见南洋的乡亲、志士,共商时局,你也可以结交一些朋友。”

    “要麻烦志源兄了。”

    “在南洋,大家是乡亲,就是一家人。公馆里空房间很多,天佑兄弟随意挑选、居住。养好伤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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