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埈川乱(2) (第3/4页)
手,她必会好好为他入殓—— 旧事似梦,梦醒便云散烟消;又如水,流过便一去不返——只是不曾想,这一桩桩一件件,竟如同烙在她心底一般。 如今她距他几步之遥,心口惨烈的痛,几欲令人发狂,她却半步也不能再近前——她眼睁睁看着他的血,漫过一层又一层石阶。 偏殿前水白玉的门阶,在薄薄晨光中,泛着幽幽的白。人说上好的水白玉,血浸入石缝,日久亦不生变,始终如最初那般猩红。 白玉之上的血色,太过刺目,她终是不肯再多看一眼,回转身,沿着来路缓缓折返。 多看他一眼又能怎样?她救不得他,只能更加痛恨自己。 继沧,何人派你独闯青宫!你究竟为何事而来? 。。。。。。浅衣男子立在寝帐之外,隔了纱帐,看不清储君的面色,心下难免忐忑,所答亦是字斟句酌:“易将军说,此人所用的暗器,乃边缘开刃的铜钱,传言为落月城所有;而乐浪死士却绝不会踏入中土半步。。。。。。” “人云亦云,何足为信?”昳冷声道,“莫说身死,便是化为齑粉,也要查清他的来历。” 浅衣男子心中作难,却只得沉沉应下,转而又道:“义平侯与邬家祖上是旧交,侯爷此去埈中,只怕会碍了成将军的手脚。” 储君森然一笑,道:“成沛此人,早该试他一试——倒不妨以此与暄赌上一局。” “养痈成患,何故当断不断?”浅衣男子迟疑再三,终是开口说道:“恕卞谨愚钝,还请殿下明示——” “若成沛有心保他,他便唯有一死;若无此意,便暂留他一命——”储君言语漠然,“恰如你对卞允,终归手足一场,如此亦不负他。” 一席话令听者寒意顿生,心知绝不可再劝,卞谨草草告罪:“殿下宅心仁厚,谨自愧弗如——” 。。。。。。所谓登高跌重,旁人冷眼望去,这恩宠得来容易,转眼即失便也不足为奇。如今她被囚入一处偏殿的暗房,昼夜不分,周遭一丝人声也无,思绪便如同凝滞了一般——若非每日湫檀来与自己换药,她已忆不起被关了多少时日。 终有一日,不辨晨昏之时,储妃悄然而至,道与她,宸王命丧埈中;而继沧,亦因她而死——她忽而悟出这暗房的妙处——那一日,无人能听到暗房内不成人声的嘶喊,好似囚着一头逼入穷途的兽。 她记起师父曾说,焚心之苦,是为最苦,而烈焰焚过——便也心死如灰,倒不妨就这样将她一直囚着,直至永世。 即便如此,竟也只是奢望。 继沧潜入东宫,只为替她手刃太子。而宸王,曾有望获救,却因太子暗中授意,赎救不成,命丧火海——燕初不遗余力将其间巨细一一道来,她怎会不解燕初的心思? 燕初是要点醒她,时至今日,她与储君的仇怨,岂止一桩杀父之仇! 阿七却只是默然以对。 “你不恨?”燕初终是不解,追问她,“为何不恨?你竟心甘?” ——恨么?那她究竟该恨谁?不甘么?然而不甘又能怎样! 于是她笑对燕初:“云七,只恨自己。” 既是不能恨这宿命天定,亦不可怨这际遇无常——她唯有,埋怨自己。是她,累人累己,害了继沧;亦是她,错失所爱,追悔莫及! 。。。。。。后世有载:隆泽廿年七月庚寅夜,西北赤红有如火光,辛卯晨,烈风起自西北,地动,埈川崩,籍水西流,昼晦如夜,雨土扬沙,折木摧屋,过午方歇。。。。。。叛军大乱,斩成沛,宸王孤骑遁去—— 飞沙扬砾间奔出十数里,霾雾依旧遮天蔽日。暄早已辨不清去路,人倦马疲,而胸口箭伤未愈,痛得更好似将要撕裂一般——稍不留神,身下的马险些在断崖边失了前蹄。暄竭力稳住马身,惊魂甫定,却听身后与他共乘一骑的女子嘤嘤然一阵轻笑,一面笑,纤纤软软一双玉臂勾在他腰间,又收紧了几分。 俯身望去,断崖下山火携着滚滚浓烟冲天而起,顷刻间席卷了久旱的林木,山坳间凄厉绝望的呼喊不绝于耳,直好似炼狱一般——连赵暄亦有几分动容,却牵不动她一丝一毫的心思。 她天生爱笑,且自幼养尊处优,未曾受过半分委屈,随性而发,便也顾不得合宜不合宜——地动山摇,漫天狂沙,此刻全不在她眼里。 被自己中意的男子带着,逃命抑或闲游,又有何分别?笑过了,少女仍将脸颊贴在他背上,幽幽开口道:“怎的停了?地动必有余波,须得速速离开此地。高处虽望的开阔,却不是捷径;不如向谷底去——”想了想又笑,“也不妥,每及日落,谷底旋风四起,你我避不开火势,便要葬身火海了。齐儿也拿不定主意,这可如何是好?”
分明是性命攸关之事,被她话音绵软、懒懒道出,听来倒好似与闺中女伴商议如何挑拣珠翠衣衫一般。 暄并不接话,望了望四下,作势要下马——无奈攀在他腰间的一双手却十指相扣不肯放开;暄便向身后道:“劳烦姑娘松松手?” 各色刁蛮使性、撒娇撒痴的女子,他见过不少,如她一般的,却也少见——只听她理直气壮道,“不松。齐儿不会骑马,不敢独自在上头坐着。” 暄亦不再与她多话,一手执辔,腾出一只手来,径自探向腰间掰她的手指。 齐儿咯咯笑着,愈发将十指扣紧。撕扯一阵,只听暄不急不燥,淡然问道:“松是不松?” 齐儿笑答:“不松!”话音未落,冷不防对方稍一使力,竟要直坠下马去——而将坠未坠之时,却又被他一把捞住,轻轻落地。 齐儿也不恼,站稳了抬脸儿将他望着,“竟敢欺负我——” 暄紧接着跳下马来,回身向马背上取下齐儿的水囊,先递与她,见她摇头不接,便自己揭开盖子痛饮两口,此时方道:“若未猜错,姑娘不正是他们口中的少主?为何反倒屡次助我?” “你命不该绝,”齐儿笑吟吟道,“不是齐儿助你,是天助你。若非天降异象,你岂会如此轻易逃脱?” 暄轻笑无语。齐儿便道:“你竟不信命数之说?人命皆由天设,半分由不得你忤逆。” “那日偶见姑娘卜卦,未曾想姑娘小小年纪,竟通晓堪舆卜算之事,实在佩服。”暄笑道,“不过不敢有瞒姑娘,我确是不信。” 齐儿微一颦眉,转而却笑道:“罢了,何必与你争执这些。如今指两条路与你选——其一,你带我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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