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之一 (第2/2页)
跪在滴水成冰的地上去搜寻人们不小心丢失的可数的几颗粮食,那是一粒一粒的要从地上抠、要从土里寻呐。” “就是这样,满满一个冬天,你老爹是早出晚归,每天都能扫回一点土粮食,如果运气好的话,能发现一个搬仓【鼠的一种,习惯在秋天的时候,把豆类等油性粮食叼到窝里储藏起来,以备冬天食用】窝,就能多挖出好几斤好粮,然而,要挖出来谈何容易,天寒地冻的,大地就像块硬邦邦的铁板,一刨一个白印,但这难不住你爹,我会从场边扫一堆秸草沫子放在窝口,然后点火让它慢慢燃着,我再到别处搜寻着扫些饱秕不匀的杂粮,等到五六个小时过后,那堆火也差不多消透了下面的冻地,再回来扒出窝口,用镢头猛刨,用不了多少工夫,说不定就会有好几捧诱人的黄豆出现在你的面前,从此以后,你老爹的破口袋里就又多了一样工具——镢头。” 不知什么时候,肖北、肖南两兄弟已一左一右坐在父亲的身边,静静地听着,肖老汉轻轻地摸了摸两个儿子的头,接着说下去:“那时候,白天你爹出门打闹吃食,你娘就在家用水把扫回的土粮食淘洗干净、晾好晒干,然后背着你jiejie到村里的磨房把这点杂粮碾成面,从这以后,咱家每天才有了杂面糊糊喝,再没有断过顿,不过,你老爹我每个晌午还得饿着肚子,水米不粘牙地坚持到天黑,就指着晚上回家能喝上两碗热糊糊呐。” “老天爷可怜见,哪天我也没空过手,而且,扫回的土粮食不光填饱了一家人的饥肠,还略有盈余,到了年根,居然攒了一瓮杂粮。儿子们,没有那些土粮食,就没有我们现在的家呀。”
说到这里,肖太平摸出烟口袋儿,掏了满满一锅烟点着,使劲吸了几口,长出了一口气,说:“你娘现在还常常念叨,说那时的杂面糊糊,有一股油香味呢,那股味道是一辈子也忘不掉了。” “常言说的好——饥饭甜如蜜、饱饭蜜不甜啊。” 停了停,肖老汉继续说道:“你们的jiejie小学念到三年级,我就狠心叫她到生产队劳了动,你们的大哥初中毕业才16岁,我就让他到口外去学了木匠,不是说他们不会念书,那都是因为家里穷,供不起他们呐。” “孩子们,现在生活好了,你们吃饱了、穿暖了,也能念得起书了,而且书是越念越大,又有了工作,但一定不能忘了自己的出身,更不能忘了你们的根在哪里,你们的本份不能丢呐。” “你们是我这个老农的儿子,要记住——土地和粮食是咱庄户人的命呐。” “看看你俩这几天干活的毛躁劲,就知道你们心里不情愿,爹不怨你们,爹知道你俩的身子骨没被这些又苦又累的庄户活摔打出来,没黑没白地跟着我干不了,但你们要学学你老爹的牙劲,60年那么难,你爹都扛过来了,收这么几天秋,你俩就扛不过来了,一个男人,多干点活,多流点汗,咬咬牙就过去了,有那么怵头吗?” 说完这些话,肖老汉从地头的树荫下站起身来,一手拉起一个儿子,拍拍他俩的肩膀,笑着说:“看看,你爹又把咱家的革命家史翻了一遍,不过也好,再给你们敲一次警钟,免得你们成了弯不倒腰、只会耍嘴皮子的白面书生。” 抬头看看天色,肖太平走向谷子地,他扭头对两兄弟说:“你俩看看,多粗的谷穗呐,真是喜人呀”。一边说着话,肖老汉的手也没闲着,等到肖北、肖南拿起镰刀走过来时,他们的老父亲已经把拔起的两把谷子拧成了要子放在地上,两兄弟没有说话,赶紧连割几把,肖北蹲下身子用要子使劲捆结实了。 不到天黑,肖老汉打好的要子都捆上了一个个【农村把一条要子捆起的谷子叫一个谷子】的谷子。这回,没等老爹言语,哥俩一个赶车,一个装车,将捆好的谷子穗头朝里装到了车上,用大绳杀好。 看着俩儿子风风火火的忙活,肖老汉没有上前帮忙,他圪蹴在地边,吸着烟锅,望着周围越来越多的已经收割了的白茬地,不由自住地长长舒了一口气,古铜色的、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了一团发自内心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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