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枪毙现场 (第2/2页)
旱之年再捞吧。后来人们却在一个水塘里发现了一个孩子的骨架,没烂衣服证明是领导家孩子的。后来司法机关说定罪错了,应该认定为故意把领导家的孩子推到水塘里淹死的,而不是推时深进里。 刘瞎子觉得委屈,说好给酒喝,却不给。连一个要死的人都骗,真是伤了天良。为这事耿耿于怀,他一夜没合眼。一夜里,他在心里把所有有恩于自己的人,问候了一遍。他还哭着自语说:“我的爹啊,我的娘啊,孩子去找你们去了,这么多年啊,从您死后,都没见过你们啊,你们还能认出我吗——” 刘瞎子还没有这么想念过父母。他想起了他母亲跟最后给他说的话:孩儿……娘走了,娘舍不得你,可娘没办法啊……你爹扔下咱不管,躲个清静……娘再扔下你,你可咋活啊……别怪娘啊,娘是没办法啊……你得好好活着啊……娶妻生子全靠你自己了……好好活着吧——仿佛刚刚在他耳边说起。 他儿时的记忆里,母亲离开他时最后的话模糊一团,受了村民议论的影响,年纪一天天地大起来,更是模糊不清了。他在心底怨恨过母亲,也在梦里抱怨过母亲。他不愿意想起母亲。一想起他就把注意力集中到别的地方,来消解这记忆。有时偏偏这记忆在脑子里瞬间膨胀,掩盖了整个思想,为母亲当初的选择感到的悲凉和对母亲的怨恨混合在一起,使他脑浆欲崩,他真正做到了欲哭无泪。 母亲的话在他将要离开人世前的晚上,清晰回荡在耳边。他顷刻理解了绝望的母亲当初抉择的痛楚:家徒四壁,巨额债务,一个瞎儿,还有什么念想。像是父亲还未远去的灵魂勾走了母亲,男人都承担不起的家,落在女人身上,坍塌是迟早的事。他平生积下的所有的情绪一时化为乌有,他恨起命运来,父母都不能给予的,还能指望谁呢?
刘瞎子在抽泣,他想早点见到母亲,好好说说,这真不是人能活的世道啊。他已经坦然地面对了死亡。死了就死了吧,像是他母亲能听到,他拍着双腿说:“我明天就去找你们去了,到时再好好给你们说吧。” 恍惚中他睡着了,看到两个人架起他走向刑场。他不知道刑场那个地方叫什么名字,离家有多远,但他知道人很多都在看,他听到呯的一声,还有围观人群的叫声。 第二天早上,来人给瞎子送来了一碗粥,这是最后一顿饭了。他不想喝,也喝不下去。来人劝说:“喝了吧,你知道现在全国有多少人还喝不上呢。喝了吧,别做个饿死鬼。” 在批斗台上,刘瞎子能听到台下,人山人海的热浪呼呼地向他吹来。宣判大会开了整整一上午,刘瞎子站不住了,要倒下去,他想一定坚持住,这一辈子最后的表现不能太差,让人看不起。宣布枪毙人员名单时,提一名,后面得读好长时间的罪过。刘瞎子一个一个数着,由于罪过原因千奇百怪,他也听入了迷,最后还是没数清楚到底是几个,大概有八九个吧。他可以肯定的是他是最后一个,宣判的人只读了他的名字,却没读他的罪过。他想问一声:我犯了哪条王法?就这么给枪毙了。政府没有给他机会,他已经被人拖走了。他想还是别问了,问了也白问。他又想到喊几句什么,如果不喊两声,人世间永远也没有他的声音了。他又想道还是别喊了,让人再把舌头割了,连个全尸都没有。当他听到有人让他跪下时,他没听太清楚,迟疑着,却被人踢了腿弯子,跪了下来。脑子昏昏沉沉一上午,立马清晰度极高起来,他决定还是得说点什么,一张口却是骂声:“你娘了个屁,说给老子的酒也没给。你们这些没良心的,我到了阴间做了鬼也放不过你们。” 有人说:“瞎子,老实点,要不分三枪打列你,让你死得更难受。”刘瞎子想:世间怎么有这么多人拿折磨人当成一种乐趣呢? 有人大声报告说:“验明证身完毕,是否执行。” “执行。” 呯呯呯,几乎是连着的枪声。 刘瞎子听得真真切切。他趴倒在地上,心里想这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呢。他的脑子很热,他的双手紧紧地梆着,他感觉腿还能动弹,他想伸一下,感觉不好使唤。他听到有人对话。 “尸体直接送医院里吗?没有通知死者家属吗?” “家属说,有这样与人民为敌的人,感到悲哀,早已划清界线了。” 刘瞎子迷惑:这阴间怎么说人间的话,难道两者本来就是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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