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第1/1页)
6月1日星期日晚上,方唯一推开家门,一进客厅,迎面看到母亲阴沉的脸色,和父亲凝重探寻的目光,他们并排坐在沙发上。方唯一挤出一丝笑意,“老太太烫头啦!年轻多了!” 母亲脸上挂了霜似的,没有丝毫地缓解。只有拉链兴高采烈地喊着:“爸爸,大火车,奶奶送的儿童节礼物。”方唯一朝女儿点点头说:“谢谢奶奶了吗?” “妈,吃点水果。”陈瓒从厨房走了出来,手里端着一盘草莓,冲方唯一别有用心地眨眨眼。 “好好的工作,说不干,就不干!过节也不陪孩子玩,你瞎折腾什么呐!”母亲已经退休十多年了,但煞有介事、动不动就喜欢教育人的坏毛病一点没改。 “爸爸是老板!忙着呢。”拉链看着母亲说。 “屁老板!现在修鞋的、卖菜的都叫老板!”母亲不屑地说,对下层劳动人民的鄙视溢于言表。拉链显得无趣,父亲嘿嘿地乐了,遭到了母亲的白眼。 方唯一看见陈瓒低着头,隐忍着笑。每次他和母亲冲突,陈瓒好像都特别享受,此时女人心里的狭隘暴露无遗。方唯一与客户和员工说了一天的话,此时他就想赶快洗澡、喝口稀粥睡觉,实在无心和母亲理论。 “后悔了吧!瞧你累得都嘬腮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月薪两万的工作好找啊!你瞅我,在学校,一干就是三十多年,最后怎么样,特级教师!一辈子响当当的,走到哪儿,都受人尊敬!”母亲说完,挺胸扬头,活像一个倒立的感叹号。 “你三十多岁,就换了三十多个工作,都可以申请吉尼斯纪录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父亲早已失去对方唯一的威严,现在已经堕落成专业敲缸沿的。 “刚混得体面点,又失业了,你可是有孩子的人,还像过去似的可不成。”母亲严厉地警告着。 “我要听你们的,早成下岗工人了!出了家门,碰上的全是饿僧,别说粥了,连狗食都抢光了;回家就唱从头再来;做梦是迎风雨见彩虹;醒了以后,听你们踩估,一辈子听人教训。休想!”方唯一也爆发了。他感到不解恨,又饶上了一句:“特级教师,狗屁!你要身体没病,还不是到处教奥数、捞外块,蒙人家小孩钱去!” 方唯一丝毫不去理会陈瓒装模作样的挤眉弄眼,自顾自地说着:“以为自己多吃了几年咸盐,见谁教育谁,拿着恐惧当真理,拿着事故当圣经,自己回头看看,一辈子干过几件带响的事!” 母亲被气迷瞪了,陈瓒赶紧劝慰着:“您别理他,他又开始犯浑了。” 父亲看到苗头不对,臊模搭眼地起身,对母亲说:“咱们走吧,让他先休息。” 母亲好像才缓过神来,开始绝地反击:“你听着,特级教师不是想当就能当的,那是几十年如一日干出来的!” “对,那是干出来的,干出来的。”父亲讪笑着催促母亲赶紧走。母亲烦躁地拨开他推搡的手,指着方唯一鼻子说:“老板才是狗屁呐,全是jianian商。赶紧找班上去,你小心以后连粥都喝不上!”
陈瓒不失时机地说:“拉链,快点送送奶奶。” 母亲走到门口拍拍拉链的脑袋:“拉链乖,别跟你爸学,他就是一混蛋。” “行啦,快走吧!”父亲不耐烦地轰着母亲。 “谁告诉老太太我辞职了?”方唯一看着送父母回来的陈瓒和拉链劈头就问。 “奶奶问起你,我就说了。”拉链露出怯懦。 “这么大的事,瞒得了今,瞒不了明,她也是为你着急。”陈瓒说着进了厨房。 方唯一对着厨房大叫:“我用她着急吗?她只能给我添堵!从小到大,就看我不顺眼,总拿我去和别人比。你不如张三,人家考双百了;你不如李四,人家上大学了;你不如王二麻子,人家当官了。她就希望我捧个饭碗、猫着腰过日子,怎么苟活、怎么没出息、就怎么来。”方唯一不吐不快,越说越气。 “什么是苟活呀?”拉链仰起头问道。 “就是像狗一样,绝望而毫无生气,麻木而没有廉耻地活着。偶然间也会为不劳而获,占点小便宜心花怒放,还能没羞没臊地去总结人生得失。” “你别和孩子胡说八道。快吃饭!”陈瓒说着将剩饭剩菜端到桌上。方唯一喘着喘不匀的气,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味如嚼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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