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第1/1页)

    方唯一是属鸡的，每到炎热的夏日，他就会想到一瘸一拐摇摇晃晃的瘟鸡，暗示着盛夏总要让他经历磨难，心中便有了隐隐的不快。

    才是六月初，太阳已像嗑了疯药的yin邪之徒，早起晚睡，既侵占了夜，也肆虐着白昼。当他走到汽车站牌下时，明显觉着衬衫背部已经被汗水浸湿了。记得十几天前，他来到一堆站牌下，望着上面一组组数字，就感到烦躁。

    早年间，方唯一喜欢骑车或步行；后来当了证券公司总监，打车都是单位报销。现在没了收入，还背负着三十万债务，但一想到每天十几公里的路程，在大太阳底下骑单车，就让他恐惧。更让他恐惧的是，怕熟人看见他奋力飞蹬时，流露出诧异和鄙视的目光。

    3字头的公交车进站了，“是去左家庄方向的吗？”方唯一朝售票员大声问着，“是”。

    方唯一跟着众人挤上车去，他讨厌别人碰他，他讨厌闻到别人身上的汗味，每当此时，就会升起一股无名之火。他一直认为很多人挤在一个运动的铁皮箱里，实在是很残忍。可经过这段时间的磨练，肘部过激抵抗和怒目而视的次数在明显减少，心态渐渐趋于平和，谁让大家都很无奈呢。

    对公交车而言，方唯一坐的只是方向。当汽车要改变去左家庄方向的前一站，他下车了，剩下的路宁可走过去，他也不再倒车，一个早晨绝不能经受两次这样的折磨。

    方唯一抹去脸上的汗水，一阶阶走上过街天桥，他像在和谁较劲，也好像在自虐，心里反复默念着一句话：不会永远是这样，合众证券等我干死你！章中道、客户、东大证券张总，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在脑子里胡乱地冲撞着。

    刚下天桥，方唯一听到了手机短信的提示音，他边掏手机边走进斜斜窄窄的树荫下，一行行密密的小字：方总：因家里阻拦，故不能追随，心里愧疚。为了阻止您带走客户，公司将这些客户分给我们，并能得到他们的手续费提成。交易部每挽留一个要跟你们走的客户，奖励50元。最后祝您能度过难关。

    方唯一知道，短信内容全是真的。这段时间，和他走的经纪人都遭到公司开除，除名布告就贴在各营业部门口。当他们带客人去转户时，营业部保安就会阻止他们进入，客户则会受到部门经理前所未有的礼遇，如降低交易佣金、提供盘中荐股，或免费午餐等。

    而一旦遇到荤素不进，坚决转走的客户，他们就以老总不在、没其签字不能转户为由予以坚拒，随即再摆出一副冷邦邦的死鱼样，任你拍案叫骂，为了50元奖金，我自岿然不动。

    期间为转户，方唯一及下属与合众证券发生了多次口舌甚至是肢体冲突，有一次惊动了110到场解决，但成功转户率仍然很低。

    烈日炎炎下的持久战，方唯一是打不起的，如此下去，团队必将涣散。而要放弃合众证券这些客户，他无论如何对兄弟们张不开嘴。因为那是大家几年的心血，他们跟着他造反不是为了放弃的。

    方唯一拨通了马洪波的电话：“马总，我，方唯一！说话方便吗？”他尽量使声音听起来愉快轻松。

    “方总，真有你的，公司让你搞得大地震啦！你日子也不好过吧？”马总声音大的震耳。

    “我还可以，过得不错。”方唯一打肿了脸，楞装大胖子。

    “行啦，别装了，章总开会时都说了，你一共才拉走10来个户，也就100多万。方总，你太冲动了！”方唯一挪开紧贴耳朵的手机，汗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流下来，又问道：“他还说什么了？”

    “他说，你在外面抗不过三个月，就会自生自灭。我……”

    “老马，快说呀！”方唯一搧呼着衣领，从里面腾出一股股热气。

    “方总，我要告诉你，你可不能出卖我啊！”马总的叮咛更加重了方唯一的好奇心。

    “老马，我他妈是那种人吗？”

    “我听总办的人说，章中道把你档案扔到人才中心了。里面塞进去一份黑材料，意思大概是：你品德败坏，素质低下，没有职业cao守，背叛公司，挑动员工造反，损害公司利益什么的。”马总声音低了很多。他接着说：“档案里有了毒药，你以后再想找正规单位就难了，所以说你太冲动了。”

    方唯一只说了句：“谢谢！我不会和别人讲的。”就挂断了电话。心里暗骂：章中道，你他妈够狠！嘴里狠狠地啐出一口吐沫，里面裹夹着鲜红的血水。他走到冷饮摊旁，买了瓶冰镇矿泉水，但看到不远处东大证券的招牌，随即放下瓶子，抽回了摊主手里的2元钱，径自走了，后面留下了一串骂声。

    “等一下！”方唯一回头看去，只见张总刚泊好车，黑着脸跑了过来，直不愣登地说：“总公司和行业协会都给我打电话了，警告我跟你合作要慎重，要注意竞争规范，不能破坏同业关系，我靠！其实你也没给我带来多少好处，我却粘了一身sao气。方总，听哥哥一句，BJ证券圈太小，别跟合众较劲了。从别处拉客户，帮我卖基金吧，我把手续费全返给你。”

    “张总，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方唯一的声音小得连自己都难听清。张总摆摆手，甩下方唯一，径自快步走进了营业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