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桃花的心声 (第2/2页)

个样子！要不是我担心你——”

    “jiejie，都怪我，是我不好。”我低下头，心里想：自己上学的学费是jiejie每天辛苦换来的，如果不答那些无礼的要求，便没有办法完成jiejie的期望，那样jiejie就会伤心；可答应了朋友的要求，到头来还是惹得jiejie伤心——人与人相处的方法，原来这么难！

    “丑女也来了！丑成这样的女人也敢出来，打死她！”“快滚出我们桃源岛！”“究竟怎样的父母才能生出来这样一对妖魔！”……

    “是我连累你了。”腥风血雨在我眼中渐渐变淡，我看着jiejie，心里知道：其实，并不是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觉得她漂亮，而是她真的很漂亮——只不过多长了两颗门牙，只不过多有一个白痴弟弟而已。

    “这群混蛋！”jiejie本来想生气，可看了看遍体鳞伤的我，忍不住可怜和痛心，板着门牙说着不清晰的方言：“先回家吧！待会，jiejie给你煮个大大的鸭蛋吃……”

    天空忽然变得阴霾，下起了点点小雨。

    jiejie特意今天请了假，给我把伤口包扎好后，便忙着在厨房煮鸭蛋。

    窗外的雨渐渐下大。

    我看着jiejie那专心致志的身影，忽然想到：如果，jiejie没有我这个弟弟，会怎么样？

    我是一个下雨天不知道打伞、吃饭不知道烫嘴、大家都觉得好笑的笑话听不懂、反而总想着那些毫无笑点的话一个劲儿呵呵乐的傻弟弟。无论走到哪，大家都不愿意与我说话，凡是和我讲过话的人就会一同被当做傻子；后来渐渐地，便开始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偷偷地笑，等我经过的时候，突然不笑了，用奇怪地眼神看着我；再接着，无论是同龄的孩子，甚至也有一些大人，就会以挑逗的形式戏谑我；到了现在，那些在一开始看似无意的戏虐，终于演化成恶意的欺侮，我成了那些人平时积攒下来的怨恨和不满发泄的出口。

    或许，我就是jiejie的那两颗门牙。或许没有我这个弟弟，jiejie就不用再承受那些本不该属于她的非议，从此每天也不用那么辛苦工作到深夜，挣的钱也足够自己一个人的花销，甚至还可以买那些香喷喷的猪蹄，像其他漂亮的女孩一样买些漂亮的衣服和鞋子，那时候，jiejie的样子一定会像富贵人家里出来的千金大小姐。

    或许，那时候的jiejie，会活的比现在更幸福吧！

    或许，我该走了。离开jiejie。离开这个家。可这样一来，我自己呢？我什么都不会，也没有力气，用不了几天，就会在某个角落里饿死、冻死，或者生病死去——但那又怎么样呢？如果没有jiejie，这些本来就是我的命运，本该属于我的命运。

    听说，创世神在一个人出生的时候，就顺便把他死去的方式也一同注定好了，所以我无需担心，也无需害怕，更何况，我还是一个傻子。

    那个连累jiejie的人是我，现在，是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

    窗外的雨，滂沱如泼墨；炉里煮着的蛋向锅外嘶嘶冒着香气，jiejie正兴高采烈掀开锅盖，伸着勺子，舀了一口卤蛋的鲜汤……

    我的目光从jiejie的身影上转移，脱下jiejie给我披的羊毛衣，脱下jiejie给我披的围脖和外套——我想着，这些东西还能留给jiejie再继续用，不能浪费在我这个即将死去的傻啵身上——这样她在天冷的时候，就能多多暖和一点，再也不用冻得腿发痛，被别人笑话老寒腿了；还有去年新年给我的两块钱的压岁钱，一直被我藏在花盆底下，原本想一直攒到许多的时候好给jiejie买一个漂亮一点的眼镜，是那种大边框的、黑边的、可爱的眼镜，可如今我就要走了，这些似乎也不能实现了，于是只能先把硬币抠出来，免得jiejie不小心弄丢了；在今天上学的路上，我又收藏了好多好香的桃花，虽然不知道一个男孩子收藏桃花什么的会不会被觉得娘，可对我来说已经无所谓了，因为我本来就是个傻子，况且还是一个要离开的傻子——于是我把许多的桃花瓣也整齐排在桌子上，本想着晚上睡觉之前，再继续挑出最香的那个给jiejie惊喜，然后让她表扬我，再然后赖着脸皮，求她讲一个故事作为奖励……

    门外下着好大好大的雨。

    因为我喜欢jiejie，所以我更要离开jiejie，这一刻我忽然觉得自己其实并没有那么傻，不过已经无所谓了——大家都认为我傻，我真的傻不傻又有谁会在乎呢？

    我回头最后看了一眼正在给我煮蛋的jiejie，然后默默推开门，离开了她，走进冰冷的大雨中，准备好了，在一个无声无息的角落中，任由自己的生命自生自灭。

    大雨一连下了三天三夜，我一直躲在一座破庙稻草堆里蜷缩了三天，第四天清晨的时候，发现jiejie突然出现在我身边——她看见我，安心地晕倒了。报社的叔叔们随后赶来，把我和jiejie一同送往了医院——

    我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可jiejie却在病床上，再也没有醒过来。

    报社的社长摘下自己那顶黑色的高帽子，放在jiejie的床头：“这三天，小箐她在雨里不分白天黑夜地找你，从岛南一直找到岛北，这么大一座桃源岛，这么瘦弱的一个女孩子，农田、荒林、村社、校园，凡是能去的地方都她翻了两遍，桃源岛上每一寸土地上都印满了她的脚印——只要一刻找不到你，她就急得一刻停不下，你知道这是为了什么？对于jiejie来说，你才是她最珍贵的东西啊，弦伯！”

    全世界的桃花在仿佛那一瞬间齐齐绽放，漫天漫天飘落的，都是粉红色的芳香。

    老医生撕下病例，换了一只吊瓶：“这孩子长时间营养不良，再加上连夜劳累过度、心力憔悴，若是到了今晚高烧还不退，大脑和神经恐怕……”

    世界仿佛一片黑暗，我跪在老医生面前，抱着他的腿：“老爷爷，求你救救我jiejie！只好jiejie能好起来，让我彻底变成白痴也好，无论是什么我都愿意——”

    “凭医院的条件，也只能做到这么多了，一切还要看她自己造化。”老医生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肩膀，转身离开了：“如果还有机会的话，不要再让你jiejie再为你担心……”

    窗外的雨在无情地下。

    春夏秋冬一晃而过，那是桃花烂漫的季节，林子里漫天漫天都是绯红和芳香。

    一片如膏如脂的桃花，从成群结伴的花簇里独自飘落，黏在我的头顶上。

    我摘过花瓣，放在鼻尖闻闻，脸上开满了纯真的傻笑——因为那站在我身后的，正是在这个世界上，待我最好最好的小jiejie，弦箐。